江离花了两天时间稍稍放松下来的神经随着砰的一声再次绷紧。
第一声枪响淹没在“小小世界”的欢快乐曲中。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灰姑娘城堡前的广场上，右手垂在身侧，消音手枪的枪管还在冒着细烟。
他面前的年轻女孩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公主裙上绽开的猩红玫瑰，米妮头箍掉进棉花糖里，染成粉色。
人群凝固了一秒。
“砰!”
第二枪打爆了飘浮的气球。
米奇形状的氢气球在尖叫上方炸开，铝粉混着火光如雨落下。
“清扫行动开始。”
他的声音像坏掉的播音器，带沙哑低沉。十二个同样装束的身影从游行花车后走出，整齐划一地拉动枪栓。
砰砰砰砰砰砰——
自动武器的火舌舔舐着童话世界。旋转木马的彩漆马头被子弹掀飞，戴着兔耳朵的游客像保龄球瓶般倒下。爆米花桶在空中炸开，焦糖味的雪片落在喷泉的血水上。
一个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张开双臂保护儿童，背部的达菲熊绒毛突然被血浸透。孩子们呆立在原地，直到唐老鸭人偶的头滚到脚边，里面是戴着眼镜的大学生实习生，额头上有个规整的圆孔。
黑衣人踏过满地冰淇淋和碎玻璃，皮鞋底粘着融化的巧克力。他们像执行程序的机器人，对哭泣的孕妇和断腿的老人补枪，子弹击中卡通徽章的声音像在敲打锡铁玩具。
“妈妈……”
躲在长椅后的男孩还没说完，他母亲的头颅就溅在彼得潘的雕塑上。黑衣人弯腰捡起男孩掉落的米奇手套，枪管抵住孩子颤抖的睫毛间——
砰！
枪声被城堡燃放的烟花掩盖。黑衣人们集体抬头，电子眼中倒映着米奇形状的焰火，面部肌肉同步抽搐出微笑。领队者按下耳麦：
“目标未发现。继续清除目击者。”
他的皮鞋踩过一张染血的快速通行证，上面印着“祝您有奇妙的一天”。
楚晚卿的冰淇淋掉在地上时，第一枚子弹擦着江离的耳际飞过。
“趴下！”
他本能的拽着少女滚进爆米花车的阴影里，奶油色的篷布被扫射出蜂窝状的弹孔。远处城堡的烟花恰在此刻升空，米奇形状的火光在夜幕炸开，将追击者的轮廓映成剪影。
十二个黑衣人呈扇形逼近，枪管反射着游乐园的霓虹，像握着彩虹的死神。为首的黑衣人走得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江离环视四周，一辆崭新的NSX映入眼帘，它的大门敞开，驾驶的男人被子弹打碎了胸口。
“上车!”江离拉着楚晚卿冲向它，一把拉出男人的尸体，这辆涂着玲娜贝儿彩绘的红色跑车发出垂死的嗡鸣。楚晚卿跃上后座的瞬间，轮胎与地面摩擦出蓝烟，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暂停的“Believe AMG”。
子弹在音乐中织成火网。江离猛打方向盘，NSX咆哮着冲破人工通道，后视镜在惯性中折断，擦着黑衣人的面罩飞过。三辆黑色丰田碾过旋转木马的花坛，马头雕塑在车轮下迸裂成瓷片暴雨。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凝结成扭曲的银蛇，江离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颤动。后视镜里，那辆为首的黑色丰田Century如同从噩梦中驶出的幽灵，前大灯切开雨幕，越来越近。
“抓紧了。“江离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雨水都在这一刻静止。
他深吸一口气，左眼瞳孔像是被拆解的精密钟表，三层同心齿轮组替代了原生虹膜，最外层的青铜色齿环刻满楔形文字，向内渐次演变为铂金，铱金属与透明晶体的复合结构。
随着意志催动，最外层的黑洞奇点齿轮突然逆时针快速旋转，整个齿轮组爆发高频震颤。蓝光从齿隙间喷射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可见的“时间丝线”。
世界在他的眼中被不断放慢。
雨滴悬停在半空，形成千万颗晶莹的水晶。楚晚卿转头的动作变成了慢镜头，她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只有江离的思维以正常速度运转。
NSX的转速表指针正缓慢爬向红区。江离在这延展的时间中精确计算：当前速度一百四十七公里每小时，前方三百米右急弯，路面摩擦系数因雨水下降约百分之四十...
现实时间零点三秒，在他的感知中却有三秒之久。他提前看到了弯道出口处那辆正在倒货的冷冻卡车，看到了右侧人行道上突然冲出的自行车，看到了弯心处一滩反光的积水，那是致命的黑冰。
当时间重新开始奔涌的瞬间，江离的十指在方向盘上狂舞。三档的齿轮精准咬合，右转四十五度的方向盘如同圆规一样刻画角度，刹车踏板被左脚轻踏出深浅恰好的凹陷，四分之三行程的手刹杆在掌心发出金属摩擦的震颤。
NSX的仪表盘指针在七千转区域疯狂颤动时，后轮突然撕开地面，车尾如手术刀般划开夜色，在柏油路上刻出一道银白色弧线。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青烟裹挟着橡胶焦香，而三百米外的弯道护栏正被路灯镀上蜂蜜般的光晕。
楚晚卿的惊呼被离心力压在喉咙里。她看见挡风玻璃外的世界疯狂旋转，雨滴连成银色光带，仪表盘指针在红区颤抖。但江离的表情冷静得可怕，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蓝色的弧光被拉长成丝线跟在他的眼睛后面，倒映着整个东京湾的灯火。
“就是现在！”江离突然喝道。在漂移达到最佳角度时，他释放手刹，全力踩下油门。红色超跑如同被鞭打的赛马，咆哮着冲出弯道。后视镜里，黑色Century因为错过刹车点，不得不撞上路缘石才勉强拐过弯角，前保险杠碎片四溅。
“你...我的天啊……”楚晚卿的声音带着震撼的颤抖。
江离没有回应。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使用能力带来的剧痛像有根烧红的铁钉插进颅骨。但更糟的是，他感觉到鼻腔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前方突然出现施工路障，道路收窄到仅容一车通过。江离再次使用权能，世界又陷入粘稠的慢动作。
这次他看到了更多细节，比如路障左侧15厘米的空隙，地面第三块钢板下的液压油渍，甚至远处信号灯即将由绿转红的倒计时...…
现实世界中，NSX以不可能的角度切入路障左侧，右侧后视镜与金属栏杆摩擦迸出火花。江离在千钧一发之际降档补油，利用发动机牵引力让车身微微抬升，左侧车轮竟短暂离地，仅靠右侧两轮完成通过。
黑色Century的驾驶者显然被这违背物理法则的操作震惊，刹车灯在雨幕中亮起刺目的红光。但更致命的是，那滩被江离刻意引导他们压上的液压油——五吨重的豪华轿车顿时变成失控的陀螺，旋转着撞向路边便利店，橱窗玻璃爆裂成无数碎片。
“甩掉了...“楚晚卿长舒一口气，却突然发现江离的鼻血已经滴到方向盘上，“你没事吧？“
江离用袖子抹了把脸，后颈的肌肉因过度紧张而痉挛。但他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
人生就不该是平平淡淡，就该像自行车下坡不捏刹车一样，小心翼翼算什么活法？松开刹把，冲进风里，让刘海全糊在脸上，轮胎碾过碎石“咔咔”乱蹦——这才叫喘着气的痛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后视镜里，那辆本该报废的黑色Century竟从废墟中倒车出来，前脸完全变形，却依然执拗地追了上来。
“见鬼了，那车是焊在轨道上的吗？”楚晚卿忍不住骂道。
江离却笑了，那种面临绝境时才会露出的疯狂笑容：“正好，我知道个地方。”他猛打方向盘，NSX冲进一条标着“禁止通行”的小路。前方，东京湾的海水在雨夜中泛着幽暗的光。
“你该不会是要...……”
“坐稳了。”江离再次启动能力，这次时间被放慢到二十分之一。在延展的时空中，他清晰地看到码头尽头的跳板角度，计算着潮水高度，甚至预估了海风对飞行轨迹的影响。
他看到了两百米外那艘正在卸货的渡轮，甲板上的集装箱排列恰好形成一条通道...
当指针挣脱时间束缚的刹那，NSX的钛合金轮毂已在木质跳板上碾出蛛网状裂痕。
楚晚卿的尖叫刺破雨幕，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红色超跑如同挣脱锁链的赤红巨鲨，在探照灯骤然亮起的瞬间完成十五度仰角腾跃，雨帘在氙气大灯照射下化作万千旋转的棱镜，引擎轰鸣声惊飞了三公里外教堂尖顶的夜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