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时,夏目勇男亲自送别“江户川”和竹内靖男。
这位京都阴阳寮的统帅一反常态,婆婆妈妈地叮嘱他们潜伏东京的雄县成都,让他们万事小心,连竹内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都要伸手整理。
林晃司只是很无语,他本该在京都刺探情报,却被夏目绕了个大圈送回东京,如今倒要当起双面间谍了。
“您放心,先前与东京几位神官交情颇深,这次肯定能够潜入东京阴阳寮。血誓竹简势在必得!”
竹内靖男则是一脸愁容,他正在与巨型书包较劲,帆布包带深陷他单薄的肩膀,胀鼓鼓的夹层里隐约露出《平安京符咒考》、《结界术式通解》的书脊。
见林晃司瞥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遇事莫急,书里肯定有办法。”
两人坐上了新干线,京都到东京最快的一班车只需要两个半小时,不过他们俩坐的是价格相对便宜一些的班次,需要三个小时。
“这次是以外派名义到东京去,不能故作圆滑,那样的话会被人瞧出端倪。”林晃司早就已经习惯了京都人的行事作风,要是竹内靖男改变性子,他反而觉得太刻意了。
“啊,难道不能猖狂一些吗?”
“……”
不等林晃司回答,竹内靖男就从他的书包里拿出来了许多招待券,“经济泡沫还没有破灭前,我家里人收到了很多招待券,还有的可以兑换现金。我全都攒了下来,现在我终于可以拿这些招待券去走人情关系了!”
林晃司叹了口气,“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招待券是曰本经济繁荣背景下的特有产物,是企业或者个人发放的邀请券,被邀请者可以免费或者以相对优惠的价格参加活动、享受服务。
泡沫经济时代,企业财大气粗,商务社交活动频繁,招待会一场接着一场举办。
有的公司往往会向参加招待会的客人们赠送伴手礼、打车券或者招待券,比如说高尔夫球场、高级餐厅等招待券。
这种方式比较含蓄,避免直接赠予现金制造尴尬。
不过,在泡沫最鼎盛的 1989年,有很多企业直接向客人们赠送塞满了现金的信封。
竹内靖男这个书呆子还当传家宝那样竟然把这种东西攒到现在,林晃司真不知道该说他到底是节俭还是真的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你不看看时效吗?”
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有的招待券的时效只有三个月,有的甚至不能够跨地区使用,竹内靖男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还得是江户川桑想得周全。”
竹内靖男这段时间对“江户川”的印象有所改观,这个人虽然圆滑势利,但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林晃司有点后悔带上竹内靖男这个拖油瓶了。
……
东京阴阳寮收到了夏目权助发过去的公函,档案馆负责人不禁冷笑,什么“整理档案”、“促进关西关东交流”,分明是京都安插的探子。
这是一次阳谋,东京阴阳寮反倒没办法挑刺。
至少表面上东京阴阳寮还不想和京都人完全撕破脸皮,双方关系越是紧张,就越要做足表面功夫。
东京阴阳寮安排“江户川”与竹内靖男住进了高档公寓,竹内靖男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就眼花缭乱了。
竹内对着大理石浴缸啧啧称奇时,林晃司已闪身回到月见馆。
“说说看,你去京都这趟都做了什么?不到一个月,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林晃司回到月见馆结界时,宥子慵懒陷在沙发里,电视机荧幕蓝光映得她眉眼妖异。
电视里,中森明菜扮演的杀夫骗保女正将一位社长迷得神魂颠倒。
浅仓淩是中森明菜和松田圣子的死忠粉,在月见馆里逢鬼便说“你一定要去看她们的电视剧”、“你看过之后一定会爱上她们”。
最近月见馆的客人们只敢晚上走出房间,生怕撞见浅仓淩被迫听她说个没完没了。
也许正是浅仓淩喋喋不休的安利,月见宥子才让小鬼帮自己“租”了中森明菜今年新拍的电视剧录像带。
林晃司关掉了她的电视,惹得宥子把靠枕往他身上砸去。
“这种电视看多了的话,当心你也会变成蛇蝎美人。”
月见宥子眼神变得冷淡了几分,她才不认同林晃司的胡话。
“我本来就是恶女啊,怎么了?”
“没什么,”林晃司笑道:“你变成恶鬼都没问题。”
废话不多说,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前往京都近一个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血誓竹简不在京都,是东京阴阳寮的人偷走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京都阴阳寮才是幕后黑手,但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京都人实在是太散漫了,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些年衰落了。”
“本来打算去夏目勇男那里打听些消息,他却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让我去东京做卧底,把血誓竹简偷回来送还给你。”
河童从林晃司的神识里蹦出来狂笑。
“那老头竟让主人当双面谍!蠢透……”
月见宥子单手撑着脑袋,河童话音未落就被她瞥得缩进了地板里。
林晃司继续说了下去,“夏目勇男说,你是徐福唯一的弟子。”
“他还跟你说这些?”
“是啊,千年前的密辛都告诉了我。还有,东京阴阳寮通缉你,不是为了杀死你,而是逼你自杀。”林晃司说到这里时,声音低沉了下去,“是真的吗?”
月见宥子“嗯”了一声,“你倒是套了不少话,成功闯入阴阳寮,而且还得到了夏目勇男的重用。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经理。”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林晃司的问题,“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先按照夏目勇男的计划去做。我倒是想看看,东京阴阳寮会如何应对。”
她的语气很平淡,林晃司却察觉到她逐渐兴奋了起来。
似乎是一种迫不及待想要搞恶作剧的兴奋……
“说到夏目勇男,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据我的调查,他和我父亲是多年好友,估计和我父亲自杀这件事有关。更奇怪的是,身为京都阴阳寮的统帅,他竟然默许神官们寻找副业赚外快。”
“你是不是想说他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怀疑他的能力吗?”
林晃司却摇头,“越是看起来没什么臣服甚至心思单纯的人,就越是不好惹。也许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宥子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夏目勇男这个人是有些手段,如果没有他,京都阴阳寮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她的眼神落在了办公桌上的一堆信件里,林晃司顺着看过去,发现了一些署名“勇男”的信件。
「月见大人亲启」
林晃司一下子僵住了,最新一封甚至附着心形符咒。
“突然那么唐突地给您写信很抱歉。遇到这种事情您会吓一大跳吧?”
“之前远远地遇见过您,心里会莫名的紧张,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林晃司翻开了下一封信件:
“虽然对您的事迹有所耳闻,却未曾相识,也许只是一个年轻人男人的单相思吧?”
“心里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和您说上话,但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所以,我只好鼓起勇气写了这封信。”
“这么突然,让您受到困扰,真的很抱歉……”
“勇男,昭和六十一年( 1986),于伏见稻荷”
林晃司头皮发麻,他被恶心到了,夏目勇男每过几年就会给月见宥子写信。
“林晃司,信件上施加了法术,夏目勇男会知道你到底读没读。”
“……”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京都。
夏目勇男坐在漆黑一片的阴阳寮总署里,一边看着月光,一边老泪纵横。
“月见大人……这么多年了,您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