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服!”
王卷之松开绞杀技的刹那,这憨汉瘫软如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爷爷饶命!俺就是个混饭吃的......”
一旁的顾正炎盯着王卷之锁喉时的手势,很像喀尔喀部的摔跤术“搏克”。
“酸丁看傻了吧?”
王二拍了拍书生肩膀唏嘘道:
“额可是亲眼瞧见过这驴日的在哨铺就用这招活活绞死个鞑子!那鞑子牛高马大,被锁住脖子时像条被掐七寸的菜花蛇似得乱固扭。”
顾正炎却似未听到般暗自低喃:
“额日勒巴特(摔跤)?”
话甫出口便觉失言,立马闭口退后一步。
正起身的王卷之猛然抬头望向书生,刀疤脸突然抽搐着干呕起来,打断了这微妙的对峙。
王二踹了踹瘫软的汉子:
“这憨货怎么处置?”
“留着。”
王卷之踹了踹蜷缩在地的憨汉继续道:
“这汉子食量奇大,在营里定是出了名的饕餮,带着他出城,守军瞧见熟脸八成不会起疑。”
说着斜睨了顾正炎一眼,又踹了汉子一脚:
“你叫啥?”
汉子一边瓮声瓮气的答着,一边提着裤子站起来:
“俺......俺叫李文儒。”
说着,这汉子又补充道:
“额爹想额考个功名,但额笨得很,连《三字经》都背不利索......”
王二听了这话嘴角直抽:
“驴日的!你爹怕不是想让你当孔夫子转世吧?这细皮嫩肉的名字配你这熊一样身板......”
话音未落,王卷之抬手打断道:
“方才说的可听明白了?”
憨汉瞪着牛眼反问:
“啥?”
王二看着憨汉的样嗤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
“这驴脑子能顶个甚用!现在给你俩选择,一个是带我们出城,放你活路,不带的话,现在就宰了你。”
憨汉牛眼瞪得滚圆,突然“噗通“跪地磕得青砖闷响:
“俺带!俺带!西角门的老曹头认得俺,保准能让你们安全出城!”
“起来!”
王卷之踹了踹他松垮的裤腰:
“这副德行出城,守军八成会当你是个逃营的!”
李文儒慌忙提住裤头,黝黑脸膛涨成猪肝色:
“这……这……”
顾正炎瞅着憨汉手足无措的样蹲身扒开尸体腰带:
“这两条够不够?”
憨汉系上裤带傻笑,肚皮把活结撑成死扣:
“合身!合身!比俺娘纳的裤腰还结实!”
他抬腿蹦了两下,半截腿毛从裤管支棱出来。
王二叼着草根直摇头:
“额算明白这货咋活到现在了,一定是阎王爷都嫌他憨得硌眼!”
说着踹了脚路边的腌菜坛,陶片正巧落在李文儒脚边,惊得憨汉原地蹦起三尺:
“妈呀!灶王爷显灵咧!”
日头将四人身影拉长投在断墙巷口时,王卷之望着李文儒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个战友,也是这般没心没肺。
在这乱世之中,能活得如此简单倒也是一种福气。
不知忧愁,不晓人间疾苦,只管今日吃饱喝足,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四人跟着李文儒穿街过巷,这憨汉就像一块活招牌,沿街的兵丁虽越来越多,却几乎无人上前盘问。
偶尔遇到几个熟识的,也不过是点头打个招呼。
李文儒总是憨笑着回应,那笑容自然得看不出半点被胁迫的痕迹。
顾正炎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疑云密布,不由凑近王卷之低声道:
“学生有些疑惑!”
王卷之闻言挑了挑眉:
“说说!”
顾正炎指了指带路的李文儒:
“学生原以为这厮会在半路求救,却不想竟如此配合。学生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反而透着几分诡异。”
话刚说完,顾正炎忽觉后颈一热,扭头就见王二歪着脑袋贴了过来,那脸几乎快蹭到他的耳朵:
“你俩驴日的又背着额说甚悄悄话?”
顾正炎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学生就是疑惑这憨货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个驴日的酸丁就是想太多!”
王二嗤笑一声继续道:
“这憨货要有坏心眼,方才过粮仓遇到的那队巡逻......”
话到这,他故意拔高嗓门,吓得顾正炎慌忙去捂他的嘴。
老营兵灵活地后仰避开:
“那会儿二十多个带弩的丘八路过,这憨怂但凡嚎一嗓子,咱们当时就能变成刺猬!”
就在这时,李文儒突然回头,冲他们咧嘴一笑。
那笑容看似显得格外憨厚,却又莫名让顾正炎心底发寒。
王卷之回了一眼压低声音:
“到了城门出现变故的话,大不了杀出去就是了,王二你带着小崽子走,我跟书生替你们掩护!”
王二闻言刚张了嘴要咧咧,立刻就被王卷之剜了一眼,老营兵臊眉耷眼地蹭到牛有田跟前:
“等哈跟紧额!”
牛有田扭头刚朝王卷之那边瞅了眼,王二抡起熊掌照背就是一拍:
“瓷马二愣的!你瞅那杀才作甚?等哈干起架来跟紧额蹿就行了!”
说话间,众人磨蹭到了西城门根底。
此时的西城门挤满了要出城避兵祸的百姓,乱哄哄一片。
“凭啥不让出城!俺可是挂了顺民幡的!”
守军什长一脚踹翻叫喊的人:
“制将军有令!十六至五十岁男丁统统编入民夫队,有顺民幡你也走不了!”
他说着然卡住个少年脖颈:
“这小崽子够岁数了!”
“军爷行行好!”
妇人扑跪着拽住什长战裙:
“俺儿才十四......”
这边混乱未平,另一边独轮车卡在青砖缝里的老农梗着脖子喊:
“日恁娘!晌午头还说能出城......”
话未说完,身后的一个老妪突然拍着大腿哭嚎:
“俺闺女还在城外奶娃咧!恁这些挨千刀的......”
城楼上突然响起梆子声,什长扯着脖子吼:
“都滚回城去!额们接的是死令!”
什长话音刚落,王卷之的苗刀悄然出鞘三寸。
顾正炎突然拽住他,下巴朝李文儒点了点,那憨汉正抻着脖子跟守军憨笑:
“曹叔!哨总让俺带几个弟兄去城外巡巡!”
守军哨兵打量了李文儒一眼,眼珠子又在王卷之几人身上转了转:
“等着!”
那守军转身跑向城门洞时,顾正炎的后颈寒毛突然毫无征兆的倒竖。
一旁的王卷之拇指顶开刀鞘半寸,却见李文儒汗津津的脸上堆满了憨笑:
“俺们就在这儿候着就行!”
不多时,什长踩着八字步晃了过来:
“这几个面生得很呐?”
“都是新调来的弟兄!”
说着,李文儒赶忙掏出块黢黑的木牌:
“您瞅这腰牌……”
“滚滚滚!”
什长看也不看的挥了挥手:
“日他娘的早去早回,晚了老子可不开城门!”
李文儒点头哈腰引着众人往瓮城钻,城门洞穿堂风卷着马粪味扑面而来时,顾正炎突然拽住了王卷之。
“别停啊,快走!”
李文儒回头看了一眼,攥住王卷之就往阴影里扯。
王卷之任由他拽着往前冲,右手却悄悄摸向苗刀。
眼见城门就在数米外,李文儒突然旋身抽刀:
“快杀了这四个人!他们是官狗子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