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中计了!”
李过猛地勒住缰绳环顾四周,除了无边无际沙沙作响的芦苇再无他物,且此处视野极度受限,被压缩到不足二十步之距。
刚才还清晰可闻的叫骂声,已经消失不见,周围只有风穿过苇杆的呜咽和己方战马不安的响鼻。
李过遍体生寒,怎能还不明白自己已中了对方毒计。
那个举着督师旗的小股溃兵就是诱饵,是把他这千余精锐钓进清军伏击圈的香饵。
“鸣金!退!快退出去!”
然,命令还是下晚了!
“咻咻咻咻咻——!!!”
一阵令人头皮炸裂的箭矢攒射声响,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举盾!快举盾啊……!”
李过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虽有不少人听令举起臂盾,但箭雨来的太快太突然,惨叫声、马嘶声、箭簇入肉的闷响瞬间爆发!
冲在最前的闯营骑兵成片栽倒,战马更是重点目标,不少战马被射中,悲鸣着翻滚倒地。
仅仅一轮箭雨,李过前锋损失直达百人。
“结圆阵!向老子靠拢!”
亲兵嘶声指挥着混乱的队伍,精锐不愧为精锐,虽遭遇突袭却并未彻底崩溃,经过最初的慌乱后,这些闯骑展现出百战老卒的素养,开始向李过靠拢结阵。
奈何敌人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咻咻咻咻——!”
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
比第一波更密集,更精准!
虽有臂盾护着,但更多箭矢从防御的空隙钻入,带起一片血花!
闯营骑兵的圆阵尚未完全形成,便又被撕开了几个口子。
“狗日的阿济格!”
李过气得浑身发抖,心中又惊又怒,恨不得将王卷之等人碎尸万段。
“将军!此地不可久留!必须冲出去!”
李过闻言何尝不知此地凶险,这里视野受限,且对方在暗处,他们此刻就是活靶子,须得尽快脱离。
“快,向号角相反方向给老子冲出去!”
话音未落,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的冲到李过身边:
“将军,后队受阻,转不开身啊!”
果然,后面人马被茂密的芦苇和倒毙的尸体堵住了退路,后面的人进不来,前面的人退不出去,己方又成了周围清军弓手的靶子,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过目眦欲裂刚想说话,茂密的芦苇忽然被巨力分开,一支全身披挂亮银镶白边棉甲,头戴避雷针盔,手持长枪大戟的清军镶白旗重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闯营侧翼。
阵尖,是数百名身披双重重甲,连人带马如同铁塔的巴牙喇,手中虎枪平举,呼号一声直接冲锋。
兵器撞击甲胄,战马撞碎人体的恐怖闷响瞬间炸开!
混乱!
血雨!
惨嚎!
战马悲鸣!
整个芦苇荡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
“将军快走啊!”
李过被数名亲卫拖抱着,在绝望的狂澜中身不由己地向后溃退。
“壮士,李过怕是真的撑不住这一轮了!”
顾正炎望向蹲在芦苇深处的王卷之低声道:
“你看那边!”
王卷之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战场周围的芦苇边缘,影影绰绰晃动着无数人头。
穿着镶白旗号衣的战兵五人一组、十人一队,彼此掩护向前推进,前排举牌,牌刀手,长矛手紧跟其后,不断走出芦苇荡,向中心混战圈压缩挺进。
粗粗看去,至少有上千人,甚至逼近两千之数!
王卷之瞬间明白了阿济格的心思,这辽东老狗是要堵死所有缺口,分割残存的闯营骑兵,用长矛和顺刀进行彻底清扫。
目标是全歼!不留活口!
“妈的……失算了……”
王卷之望着不断压缩包围圈的清兵,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原计划是自己以身为诱饵,将李过这支闯军先锋引入伏击圈。
李过被围必然危急,闯军后续主力闻讯,定会大举来援。
届时,被意外暴露行踪的清军主力阿济格部,就不得不与闯军主力进行一场遭遇决战。
然,阿济格的狠辣远超预期,现在步卒合围,摆明了就是要在闯军主力反应过来之前,将李过这千余人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阿济格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支闯军先锋彻底蒸发,不留一个活口,不让自己提前暴露。
这怎么行。
王卷之眯眼看着李过部已经被逐渐分割,那李过身边更是只剩寥寥百骑护在中间。
每一次步卒长矛攒刺,都有闯营骑兵倒下,那面高高飘扬的“李”字大旗,早已不知被践踏到哪片泥地。
“酸丁。”
王卷之转头看向书生:
“咱们得替李过放个口子,必须放跑几个李过的耳朵才行,不然咱这肉包子算是白扔了。”
书生闻言眉头一皱:
“壮士打算怎么做?”
王卷之飞快扫了眼战场,清军的包围圈看似严密,但毕竟是在芦苇荡中,战线漫长复杂,尤其是在那些步卒急于分割围剿,队形稍显混乱的边缘地带……
“那里!”
王卷之指向一处急道:
“看到那边没有?西南角,那队镶白旗的步卒,领头的那个头戴蓝顶翎小帽的,看到没?”
顾正炎顺势望去,一队约二十多人的清军,正奋力围歼约莫七八个溃散闯骑,领头的帽子上有一簇小小的蓝缨,在一群金钱鼠尾头里特别显眼。
“看到了!”
顾正炎沉声应道,手指已下意识地搭上弓弦。
王卷之闻言语速飞快:
“那队鞑子怕是急着吃独食,已经和其他步卒脱节了,等下我摸过去,你就盯着那蓝缨帽。一旦我动手搅乱他们阵脚,你就给我射掉他那顶蓝缨帽。”
“射帽?不杀他?”
“对!射帽!”
王卷之嘴角一翘:
“就是要让他惊,让他乱。”
书生闻言嘴角亦是一翘:
“明白!”
顾正炎话音刚落,便见王卷之已几个灵巧的“之”字形短促跃进,瞬间融入暗影。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临近清军队列时,整个人竟侧身滚入一处浑浊泥潭,溅起的泥点还未落下,他已像蛇一样匍匐滑行,动作诡谲流畅,无声无息。
顾正炎见此情形瞳孔微缩:
“这……绝非明军夜不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