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晨星生物研究所中央控制室内的血腥与死寂,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专案组成员的心头。王振(小王)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地面上李明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那张被队长用生命最后力量标记过的黑白照片。李明胸口那柄狰狞的金属短刃,已被小心取下,装在证物袋中,它奇特的材质和非制式工艺,都指向了凶手的极端专业和神秘背景。

悲痛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几乎要将王振冻僵,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沉沦的资格。队长用生命换来的线索,他必须紧紧抓住,哪怕要为此走入更深的地狱。

「李队最后标记的这个人,」王振指着照片上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子,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所有信息挖出来!还有李队临终前提到的‘星形标记’,以及他试图破坏的那个数据处理器,技术队,有没有新发现?」

技术科的同事面色凝重:「王队,李队破坏的那个处理器似乎是『盘古计划』的核心服务器之一,他的行动导致了大量数据在被转移前发生损毁和乱码,但也意外触发了一个深层加密的备份程序,我们正在全力追踪备份数据的去向。至于‘星形标记’,现场暂时没有找到直接的视频佐证,但我们正在对李队身上携带的微型记录设备进行修复,希望能有所发现。」

很快,照片上被标记男子的身份确认了——温浩Dr. Wen,生物化学领域的顶尖天才,晨星生物研究所的联合创始人,也是「盘古计划」最初的技术核心。

然而,官方档案清晰地记录着,温浩已于七年前,在那场导致晨星研究所关闭的实验室爆炸事故中,与另一位核心成员江菱一同罹难。

「死了七年的人?」

这个结果让王振感到了深深的困惑和不祥。队长为何要标记一个已死之人?难道温浩的死另有隐情?或者……他根本没死?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信息排查的警员带来了一个新的发现:「王队,温浩虽然父母早亡,但他有一个妹妹,名叫温欣羽。当年温浩‘去世’时,她刚满十八岁,正在读大学。档案显示,她目前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专注于一些……嗯,边缘科学和未解之谜的题材研究。这是她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妹妹?王振的眼睛亮了起来。或许,从亲人的口中,能了解到一些档案之外的,关于温浩和「盘古计划」的秘密。他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这位温欣羽。

温欣羽的住所位于老城区一栋安静的公寓楼里。王振按响门铃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可能早已沉浸在丧兄之痛七年的人,再次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警惕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素色的棉布长裙,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上有淡淡的书卷气,但也透着一股不易接近的疏离。

「温小姐,我是市局专案组的王振。」王振出示了证件,「冒昧打扰,是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您哥哥温浩博士的情况。」

听到「温浩」两个字,温欣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也瞬间黯淡了许多,但她还是侧身让王振进了屋。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四壁都是书架,堆满了各种书籍和资料,其中不乏一些关于基因工程、人工智能、甚至神秘学和阴谋论的著作。

「关于我哥哥,」温欣羽为王振倒了杯水,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档案里应该都有。他七年前就因为实验室事故去世了,警方也早已结案。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

「温小姐,请您理解,我们正在调查一宗与晨星研究所,与‘盘古计划’,甚至与您哥哥温浩可能相关的重大刑事案件。我们的队长李明,在调查过程中不幸牺牲,」王振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他留下的最后线索,指向了您的哥哥。」他将那张标记过的照片复制件递给了温欣羽。

温欣羽看着照片上哥哥温浩脸上的血色叉号,以及旁边张澈和赵凯那两张同样年轻却已逝去的面孔,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一直强装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哥哥……他不是意外死的,对不对?」她抬起头,直视着王振,眼中闪烁着泪光,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七年了,我一天都没有相信过那份所谓的『事故报告』!」

王振心中一动:「您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没有直接的证据。」温欣羽苦笑一声,「但我了解我哥哥。他做事严谨细致到了极致,他的实验室,绝不可能发生那种低级的『意外』!而且,出事前一段时间,他变得非常焦虑和秘密,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销毁一些研究笔记。他还……他还偷偷给了我一个加密的U盘,告诉我,如果他遭遇不测,而我又觉得他的死因可疑,就把这个U盘交给一个‘绝对可以信任的,能揭开黑暗的人’。」

「U盘?」王振精神一振,这与张澈保险柜里的U盘何其相似!难道这些核心成员都预感到了危险,并各自留下了后手?「那个U盘现在在哪里?」

「在我这里最安全的地方。」温欣羽的眼神变得坚定,「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警方七年前草草结案,现在又因为死了更重要的人物才来‘重视’。我哥哥的命,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值钱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压抑多年的怨愤。

王振理解她的心情,他诚恳地说道:

「温小姐,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可以用李队的牺牲和我们整个专案组的努力向您保证,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李队用生命换来的线索指向您的哥哥,我相信,这绝非偶然。或许,您哥哥留下的U盘,就是他想传递给我们的重要信息。」

温欣羽沉默了许久,眼神复杂地打量着王振。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我可以把U盘交给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参与到与我哥哥相关的案情分析中。我研究这些……」她指了指满屋的书,「……这么多年,不仅仅是兴趣,也是想找到当年我哥哥‘死亡’的真相。或许,我能帮上你们。」

王振有些犹豫,让一个平民参与到高度机密的案件调查中,这不合规矩。但温欣羽眼神中的执着和她对温浩的了解,以及那个神秘U盘的重要性,让他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您。但您必须遵守纪律,并且保证自身安全。」

温欣羽从一个极为隐秘的保险箱中取出了那个U盘。它和张澈的那个外观几乎一样。技术科的同事如获至宝,立刻投入到破解工作中。

等待是煎熬的。在这期间,王振将张澈U盘中那段视频日志播放给了温欣羽看。当看到张澈亲口承认温浩和江菱的「意外」与「盘古计划」的失控有关,并点出五人小组中可能存在一个疯狂的「清理者」时,温欣羽的泪水终于决堤。

「原来……原来真的是这样……」她捂着脸,泣不成声,「我哥哥他……他一定是发现了那个‘清理者’的阴谋,想要阻止,所以才……」

张澈的视频中提到了五人小组的全部成员:张澈、赵凯、温浩、江菱,以及那个彻底消失的秦峰。

「秦峰……」温欣羽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震,「我记得我哥哥提起过他!说秦峰是他们当中最神秘、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个,身手极好,对『盘古计划』的态度也最……狂热和极端!哥哥说,他既敬佩秦峰的某些能力,又隐隐有些害怕他,说秦峰的眼神像……像没有温度的深渊。」

这些描述,与王振他们对那个面具人的侧写不谋而合!秦峰的嫌疑,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王振的私人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彩信。发信地址依旧无法追踪。彩信的内容,是一张清晰的照片——专案组的秘密会议室,他和其他核心成员正在讨论案情的场景,拍摄角度非常刁钻,显然是偷拍!照片下方,附有一行血红色的文字:

「王警官,你的速度太慢了。李明的接力棒,你似乎接不住啊。下一个‘惊喜’,很快就到。」

赤裸裸的挑衅!以及……内部渗透的警示!王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凶手不仅在监控他们,甚至可能在他们内部安插了眼线!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愤怒,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了起来。他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正中对方下怀。

几乎是同时,技术科传来了好消息,又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温欣羽提供的U盘,因为有温浩生前可能留下的某种「后门」或者提示(温欣羽回忆起哥哥曾教过她一个复杂的日期密码组合,正是她父母的生日忌日),破解难度远低于张澈的那个,已经成功打开!

坏消息是,U盘里大部分数据是关于「盘古计划」更深层的技术细节和伦理悖论分析,以及温浩对计划失控风险的忧虑。但在最核心的一个加密文件夹里,他们发现了一段被部分损毁的音频。

音频的内容,似乎是温浩在极端情境下留下的最后遗言:

「……秦峰……他疯了……他把『归零』曲解成了……对人类的审判……『神启』阶段……样本失控……江菱……她发现了真相……我们必须……阻止他……他手腕上……那颗黑色的……星……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音频戛然而止。

黑色的星!与李明牺牲前看到的「星形标记」不谋而合!秦峰!那个手腕上有黑色星形标记的秦峰,就是面具人!就是那个疯狂的「清理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汇聚,指向了那个如同幽灵一般消失了七年的男人——秦峰!

温欣羽听完哥哥的遗言,早已泣不成声。王振紧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杀害队长、杀害所有无辜者的恶魔的具体身份!

「王队,」温欣羽擦干眼泪,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我哥哥的遗言提到了『神启』阶段,提到了『样本失控』。这会不会是秦峰现在的目标?或者他正在利用这些失控的‘成果’?」

王振深吸一口气:「很有可能。我们必须找到秦峰,阻止他可能正在进行的更可怕的阴谋。李队生前,曾经经营着一个非常隐秘的线人网络,其中一个代号‘老K’的线人,对追查失踪人口和一些陈年秘事很有门路。李队可能还没来得及启用他。现在,该是我们去会会这个老K的时候了。温小姐,您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但接下来的行动会非常危险……」

「我跟你们一起去!」温欣羽打断了王振,「至少,在涉及到辨认秦峰或者解读‘盘古计划’相关信息时,我或许能帮上忙。而且,这是我哥哥的遗愿,我必须亲眼看到凶手伏法!」

王振看着她坚毅的眼神,想起了李明,最终点了点头。

夜色如墨,王振带着温欣羽,以及少数几名精干的便衣警员,按照李明遗留下的隐秘联络方式,走向了那个位于废弃防空洞的、与线人「老K」的会面地点。

他不知道,这扇通往更深黑暗的门背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揭开所有谜底的曙光,还是……秦峰早已布下的,又一个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