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相一时辰，人间一月过。
白烁将我裹成人粽，打横抱在胸前，在水下的那种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
三九深夜，冷风如刀，从衣领袖口直往骨头缝里钻。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冰碴子，喉管连着肺叶刺刺地疼，鼻毛都要被冻住了。我忍不住朝他贴得更近了些，试图从他身上汲取一丝温暖，可他身上的薄荷味此时如同尖刀一般，直冲脑门，冷得我一个激灵。
“薄荷瘾那么大吗？嘶~真是个瘾君子。”我忍不住调侃道。白烁却厌恶地警告我：“别乱蹭！”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但抱着我的双手却收紧了些，飞快地在屋顶上奔跑跳跃，动作也放缓了许多，似乎在照顾我的感受。
对于我来说，他的速度还是太快了，快得我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瞬移带来的撕扯。若不是在他的灵力加持下，恐怕我早就被冻死了。尽管如此，我的四肢依旧被冻得发麻，眼皮不敢睁开，怕被冷风吹瞎，嘴唇已经干裂得几乎无法合拢。
我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白……白烁，那傀儡……能骗过未济吗？”寒风裹着冰碴灌进喉咙，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着往冰窟里拖，心突然猛地揪了一下，疼得我蜷缩起来，脸色更加苍白。
“想活就别说话！你别死在我手里，我可不想当冤大种！”白烁没好气地说道，呼吸都透着股不耐烦。
“那你跟我……说说话，我怕……怕一会儿睡……着了，呵呵～就醒不过来了。”我笑着打趣自己，灌进的冷风直扎喉咙，声带的振动带动着无数的血冰渣，我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时间竟有些呼吸困难。
白烁冷哼一声，速度明显慢了些，埋怨道：“是你自己作死要出来的，现在好了，原本能活一年的，再有半个时辰就要死了！这就是强行使用法术的后果！没有能力，偏要逞能，天生反骨，非要把天捅个窟窿才甘心？你就好好尝尝气血抽空的滋味吧！”
他能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了许多，总比之前不吭声的好。被冻僵硬的脸上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一点儿发不出了。
“喂！你可别真的睡着了啊！马上就要到了。”见我没有回应，白烁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托着我后背的手再次施加了些灵力，试图让我暖和一些。“喂！好歹到地儿了再死啊！你想让我对你产生愧疚吗？做梦！”这家伙似乎真的急眼了，气息开始杂乱，说话的底气都有些不足。但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只能勉强用手指轻轻搓他，算是回应。
马上到，还真是马上。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体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白烁在我周身结下法阵，皱着眉头，摆着臭脸鄙视着我。
“喂～”我虚弱地开口，勉强笑着将手伸向他，“你回去吧～把竹簪带回去，你就不会受惩罚。相信我，我比之前又强了些，能看出因果了哟。答应你不受罚，我绝不食言。”
白烁瞳孔骤缩，锋利的獠牙闪着寒光，情绪格外激动，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你疯了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这个法阵是让你暂时自保的，起码能撑过今晚，不是让你给我变什么劳什子竹簪！它是能让黑冥回来？还是你想因此让我对你产生愧疚……”
“它能让你免罚。”我平静地打断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激动，“妖元所化，竹青茉莉花香，这就是她的，一模一样。你放心，有了它，未济不会为难你。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没有了净心莲，不过是再受锁魂链的束缚罢了。相比之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朝他笑笑，用仅剩的力气将竹簪抛给他。
白烁凌空接住，目光紧锁在手中的竹簪上，冷声道：“没有了净心莲，锁魂链的束缚你一次都扛不过。”
“有一个，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他不差我这个。”我淡然地闭眼回他，他也不再有所回应。
不多久，空气中的薄荷味渐渐寡淡，想来白烁已经回去了。强撑的神经彻底松懈，肉体随之沉寂，感受不到外界任何刺激，只剩下冰凉刺骨的寒意。意识陷入到了虚渊心相中，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了吧。
我站在净心池边，仅剩的一片莲叶在我眼前凋残消失，这是幻化黑冥竹簪的代价。池水慢慢收缩成一个小水滴，漂浮到我眼前，我伸手将它握住，冰冷感直冲脑门。再打开时，已消失不见，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你看，费尽心思保我性命，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呵~算天算地，你终究算不明白我的心。”我蔑视吐槽，冷冷笑尽最后一丝笑容。
与此同时，黑雾像沥青似的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向我缓缓包围，空气中弥漫着融化玄铁的腐锈腥气。我的素白裙摆由下往上漫延成黑色，与这黑雾融为一体。
随着一阵低沉的歌谣缓缓响起，黑雾中传来锁链晃动的金属声，玄铁锁链蛇一般游走，鳞片剐蹭皮肉的细响中，颈间腰腹骤然收紧，将我凌驾于空间中央，身体条件反射的产生紧张感，提前准备接受锁链缠绕的压迫。我仰着头看那片越来越小的天空，最后一点亮光也糊住了，我的一生将停止在十九岁的这个冬季。
“蝴蝶丈量潮，沙漏反吞光。旧陶浮出霜，候鸟忘南方。三只萤火虫，缝补褪色网。月光钥坠响，贝壳纹路藏。鱼在漩涡游，星星化太阳。”
这是我第一次听清楚黑衣女子唱完歌谣，熟悉的记忆袭上心头，那是奶奶曾经唱给我听催眠曲。可那时我还小，似乎还在襁褓之中。片段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窒息及骨骼碎裂感让我没有精力细想再多。
“末末？呵～这个名字诠释的真好。跟你有瓜葛的人，的确要面临末路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劫蛛妖丹挣裂八角铃铛封印，紫光里凝着蛛网状血丝，挑衅地在我眼前晃悠，似乎在嘲笑我的无助。借机打出一道紫色闪电，劈在锁链上。放在平时，不过是挠痒痒的程度，而现在，锁链顺势将其威力扩大了千倍，电得我灵魂都要出窍了。
“啧啧啧～原来你身体里还有这玩意儿，幸亏当初没吃了你。”劫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贪婪和狡猾，“诶！我说，你要不把我放了，我也好出去找新的肉身。”
“外面千万双眼睛盯着，尤其是未济。莫非，你想被他抽丝？”我亦然挑衅地回看它，锁链却不允许我有任何话语或动作，绞紧喉骨的声响在虚渊心相里格外清脆。劫蛛的妖丹还在我脑门里“滋啦滋啦“放电，疼得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他娘的......“我刚要骂，锁链“唰“地又勒紧三分，差点把舌头勒出来，“......能不能消停会儿！“
妖丹猛地朝我额头砸来，疼得我一个龇牙。“放屁！老子再待下去要跟你一起变肉酱了！“说着又窜出两道紫电，这回直接从我鼻孔里喷出两股黑烟。焦糊味混着妖丹腥气，倒让我想起冬夜巷口烤地瓜的炭火香——妈的，临死前居然馋这口。
它像是有了新希望，边撞边电击，十分嚣张，“你快放我呀，放了我，我就不撞你。我可不要跟你一样在这儿等死！”
“啊！停！”妖丹并不罢休，反而频率越来越高，感觉额头快肿成馒头了。“我他妈要能放你出去，你早出去了！”
“我不信！变出来的妖丹和竹簪都能出去，为什么我出不去？！我现在宁愿被未济抽丝，也不愿待在这儿！再有一个时辰，这心相就要塌了！快放我出去！”妖丹歇斯底里地怒吼，最后一击竟穿进了我的眉心，眼前闪过紫色星辰。
“什么情况！”
我惊叹出声，一时间锁链停止了盘旋，黑雾不再蠕动，一切按下了暂停键。我尝试从锁链中脱身，然而被卡的纹丝不动。
“劫蛛，你还在吗？”
安静——
“哈——喽～有人吗？”
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不是，劫蛛！你钻进了又出不来了是吗？你跟猪八戒还真是亲戚啊？！这次是你自己进去的，不怨我……嘶～啊！烫……烫烫！烫！你在我脑瓜子里放火也出不去啊！”
如果此时有体温计，绝对能爆表！我感觉整个头颅的皮肤正在爆裂，蒸腾出的热气将下额的锁链都被烫红了。就算学狗伸舌头也散不了任何热气。
就当我想再次破口大骂时，空间陡然反转，热气飞快向上蔓延到四肢，紧接着像有无形的涡轮，带着我飞速原地旋转。五脏六腑在腔子里翻江倒海，活像被塞进了搅拌机里，这比大摆锤都刺激！
“成泥浆啦——”
我发出最后一句不成音的吐槽。这死法若让说书人编排，怕是要被骂胡编乱造。我能想象得出，届时骨渣子连着融化了的锁链变成一滩铁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