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派车把王贞吉与高玄钰送回，还送了两百匹绢，算是玄钰的脂粉钱。
王贞吉当然不能把玄钰带到马厩旁的班房里，只好带到了李从先宅邸。
王贞吉只说玄钰是高将军府上的家人，慌得李从先连忙让杜氏把正房腾出来，他们夫妇搬到客房去住。
待王贞吉将高玄钰的来龙去脉合盘托出，李从先赶紧让夫人停止腾房，速速恢复原样。
杜氏把玄钰送到客房，王贞吉看着卸妆后的眼前人，依然艳若桃李，黑发如瀑，百媚千娇，不禁喜不自胜。
一夜无话。
……
第二天日上三竿，王贞吉才把昨天发生的事详细告诉李从先。
李从先笑道，“可以啊老兄，真有你的，你也没接触过户部事务，怎么想到数选美人之法的！”
王贞吉道，“还是多亏了王孙举荐！”
“还是靠老兄才华。”李从先坏笑道，“对了，高玄钰乐意从将军府出来给你为妾为婢吗？”
王贞吉道，“玄钰说了，若没有我出现，她就一辈子困在阉人手里，到头来只是个白头宫女。多亏如今我把她接出来，终于不再用夜夜独守空房，可能高将军夫人都羡慕她呢。”
李从先附和说，“对呀，你好歹是士人，何况下一步就是花鸟使别驾了，前途无量啊！”
王贞吉哈哈大笑，心想真是时来运转。
王贞吉想起来昨天的困惑，“王孙，为什么高力士府里的曹掾喊杨思勖为将军，喊高力士反而叫高公公？”
李从先道，“老兄平日不关心官场事务，自然不知个中端的。若是行军打仗，自然将军大过公公，但现在为圣上采择丽人，却是称公公更胜一筹。”
王贞吉恍然大悟，“因为这是圣上私事，当属后宫管理，公公才是对口官员。将军是外朝官，不该插手。”
李从先笑道，“老兄天资聪颖，一点就透。高力士自称老奴，也是这个缘故。”
王贞吉道，“王孙，你出身贵胄，家学深厚，从小耳濡目染，生来就比我这寒素之人水平高。同样一句话，你能听出端倪来，我却体会不到。”说罢，抚髀长叹。
李从先赶紧安慰他，“虽如卿言，不过则天皇帝信不过世族，当时关东人才入朝为官者甚多，大有压倒世族之势。当今圣上也担心大权旁落到根基深厚的世族手中，大力提拔寒门之士。”
看了王贞吉一眼，“老兄其实也算生到好时候了，若是在长孙无忌当权之时，老兄怕是要终老田亩了。”
王贞吉听罢暗想，长孙无忌当年恶意陷害江夏王李道宗，则天皇后扳倒长孙无忌之后，立即给李道宗平反，所以李从先虽是宗室，祖上却未曾遭受则天皇帝迫害，反而大受其恩惠，所以在感情上很认同则天大圣皇帝。
王贞吉问，“你是怎么寻到这个门路的？”
李从先打起哈哈，“长安城中的门路就像一张大蜘蛛网，老兄平时洁身自爱，不肯亲身入局，那我来为你探路吧。”
王贞吉见李从先不肯说，便不再追问。
……
午餐后，王贞吉回到客房。
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晚上，客房，帷幛重重，红烛摇摇。几案前，王贞吉饱蘸浓墨，奋笔疾书，有时笔下文思一时枯涩，便抬头端详面前的美人。
玄钰静静地站在几案前，华服委地，双眸含情，妆容似粉雕玉砌一般，恍若天仙下凡。
王贞吉看到这靓妆艳服的姿态，文思便如春冰渐融，涓涓成流。
丽人相伴，下笔若有神助。
写完拿给玄钰检校，玄钰读完道，“此法虽善，只惜尚未一试，郎君何不……”
长廊夜静声疑雨，曲室春深影胜云。
……
三日后。高力士府。
杨思勖与高力士分宾主坐定，曹掾引着王贞吉面见。
侍女奉茶。
王贞吉递上折本，曹掾捧给高力士，高力士接过来并不打开，双手递与杨思勖，“还请杨将军多多指点。”
杨思勖打开折本，浏览一遍大略，看向高力士，“讲讲吧。”
高力士看着杨思勖，“快给杨将军说说。”
王贞吉既已成竹在胸，自然口若悬河。
把身高、体重、目广、鼻高的度量之法一一讲明，又引入BMI指数，改称玉身之数。
高力士听罢激赏道，“丰纤之表，皆在此数矣！”
王贞吉又按照阿基米德泡澡发现浮力定律的故事，根据身体密度测算肌肤紧致程度，称作玉肌之数。
高力士又赞叹，“凝脂之感，皆在此数矣。”
王贞吉接着说，“至于才学，卑职以为当考试文采、音律、歌舞、棋艺四科，皆出卷考试。”
杨思勖问，“文采尚可出卷考试，歌舞、音律、棋艺何以考之？”
王贞吉不慌不忙，“若听其歌、观其舞，人人喜好各异，必生弊病。比如我以为此舞好，另一人以为彼舞妙，遂生争议，故出卷考试，可免纷议。”
杨思勖不以为然，“进士考试之文，考官尚且意见不一，纵是出卷考试，也难免议论啊。”
王贞吉道，“大人所言甚是。”
王贞吉不知道称杨思勖为公公还是将军，索性叫大人。
他接着说，“试卷上皆为选择题，每题共甲乙丙丁四个选项，只能选其中之一，如此便不需考官，不识字的老妪也能批改试卷。”
高力士叹道，“妙啊！”
杨思勖问，“那谁来出题？”
王贞吉早就想好，“将翰林学士之名写于阄上，请大人随机拈取十人，形成出题组，如此可免人情请托。更须禁之于深山古寺，令羽林军守卫，不许进出，而后每人出题十道，共一百道选择题。”
王贞吉咽下口水，接着说，“工匠也禁足寺中，待翰林学士出题之后雕版印刷。而后待一路之花鸟使回京复命，再放其出寺。如此可保试题鬼神不知。”
一直表情严肃的杨思勖禁不住说，“妙啊！”
高力士很满意，笑着看向杨思勖。
杨思勖心中暗暗赞叹，可还是不想让高力士看中的人当选，又想出个难为王贞吉的法子。
“王贞吉，你是士人，如何测量美人之身高，难道你自愿净身不成？”
高力士听闻此言，为王贞吉捏把汗，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王贞吉不肯净身的事情。
岂料王贞吉立即回答道，“卑职有一办法，可以不接触躯体就测出身高，愿现在为大人演示。”
高力士道，“快演示给杨将军看。”
王贞吉要来一长一短两把尺子，短尺直立于地上，尺影在上午太阳的照射下，影子尽头正好落在地毯图案缠枝莲的花蕊上。
王贞吉用长尺子量取影子长度。
王贞吉请曹掾大人扮演美人站在刚才竖立短尺的地方。
高立士指着王贞吉身后奉茶侍女说，“何需曹掾扮演，辰瑾你站在那里。”
王贞吉见辰瑾身材纤长，顾盼生姿，与玄钰一样丰姿绰约，但别具风格。
辰瑾站定，身影落在坐榻西南角。
王贞吉看定身影，请辰瑾归位，用长尺量取长度。
而后心算数秒，报出辰瑾身高，“六尺五寸三分”。
高力士不信，问王贞吉要来长尺，唤过辰瑾，把尺子紧贴辰瑾后背，起身观看头顶刻度，叹道“真是六尺五寸三分”！
杨思勖仍不信，怕是高力士做好的局，于是站到厅堂中央，“你量量咱家。”
王贞吉不慌不忙，不一会就报出“七尺七寸四分”。
杨思勖说，“不对吧，咱家没有那么高。”
高力士替他捏把汗。
王贞吉笑道，“这是大人戴着官帽的高度，请大人脱下官帽，卑职再量一遍。”
杨思勖把帽子拿在手上，王贞吉算出“七尺四寸二分”。
杨思勖惊道，“神了啊！”
高力士问，“你这是什么秘术？”
王贞吉刚想说这是三角函数，正切tanα。
但转念一想，这么讲就暴露了，于是说，“此乃散娇憨术，盖美人见此术，必瞠目惊奇，散发娇憨之气，故名散娇憨术。”
高力士笑着看向杨思勖，“杨将军，怎么样？”
杨思勖虽然不大乐意，但心想这个办法全靠测量，高力士也难以上下其手，抢不到太多好处，于是说，“行，就是他吧。”
王贞吉连忙跪谢。
高力士说，“王博士，我看你这个办法两人配合最好，咱家再把辰瑾送给你，让她和玄钰配合，练熟这个散娇憨术。”
王贞吉还没起身，再次叩头道谢。
余光偷瞧辰瑾，只见目若含情，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