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浪闻听此言,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此子言辞刻薄,妒心昭然,若在平日,他必不屑与之为伍。
但此刻,这少年句句直戳林家颜面,倒正合他意。
不妨借机利用此子试探林家深浅。
他微微抬眸,目光越过喧嚣席间,落在不远处的林震南夫妇身上。
只见林震南面色铁青,手中酒杯已被捏出细密裂纹,酒液渗出,沿着指缝滴落。
而林夫人虽仍端坐如松,脊背挺直,但那双凤眸已凝霜覆雪,寒意逼人。
这林震南竟能忍气吞声至此......
林沧浪心中冷笑。
自林远图去世后,辟邪剑法在江湖上再未掀起波澜。
莫非真如传言所说,此剑法修炼极难,后人资质不足,难承其威。
若真如此……
林沧浪指尖轻敲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随后语气悠然,似闲谈般问道:“侯兄弟一身红衣,莫不是出身岷江聚星滩血刀寨。”
侯无厌闻言,连忙起身抱拳,姿态恭敬,眼中却难掩得意之色道:
“不才正是血刀寨当代弟子。”
林沧浪淡然颔首,心底却瞧不起这少年。
果真是那匪窝出来的泥腿子,怪不得沉不住气,没见过世面。
正此时,席间又有一道红影匆匆而来。
那少年同样约莫十七八岁,面容稚嫩,腰间悬着一柄血纹短刀,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
待见到侯无厌时,眼中一亮,快步走近,咧嘴高喊道:“师兄!”
侯无厌一把拽过那少年,向林沧浪介绍道:
“林盟主,这是我师弟,周仁建。”
随即又转头对周仁建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闽越剑盟林盟主,顶了天的大高手,还不快拜见。”
周仁建先是一怔,随即面露狂喜,深深一揖,几乎将腰弯成直角,激动道:
“林盟主在上,受晚辈一礼!”
林沧浪含笑颔首,虚扶一把,姿态从容,尽显前辈风范。
余光所及,见邻桌几位江湖豪客正朝这边张望,低声议论。
隐约可闻“潮生剑法出神入化”“沧浪沧浪,后浪推前浪”“福建武林泰斗”等赞誉之词。
他心中舒畅,指尖轻点桌面,给了齐长老一个眼神。
齐长老会意,当即挪开一个座位,让侯无厌与周仁建二人紧挨林沧浪而坐。
感受着四周投来的钦羡目光,以及身旁两道近乎狂热的崇拜眼神,林沧浪愈发自矜。
他轻捻酒杯,缓缓转动,轻声道:“咱们待会儿且来看看……”
侧目瞥向齐长老,唇角微扬,语气悠长道:“那藉藉无名的铁掌浮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言罢,林沧浪优雅地将酒杯送至唇边,轻啜一口。
“铁掌帮......”他低笑一声,似在品味这名字的粗鄙,“不知是哪个深山老林的小门派。”
林沧浪余光扫过左右两名年轻人,见他们眼中狂热崇拜之色更甚,心中愈发飘飘然。
右首的红衣少年周仁建按捺不住,身子微微侧倾,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道:
“林盟主一手潮生剑法所向披靡,不知您与那铁掌浮屠相比,孰强孰弱?”
林沧浪微微一笑,故作谦逊地摇头道:
“林某剑技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他顿了顿,语气轻慢道:“不过那铁掌浮屠,似也无甚名头,不好说。”
左首的侯无厌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话道:
“待会儿英雄宴上,林盟主不如试试那人深浅,也好让大家伙涨涨见识。”
林沧浪摇头,似笑非笑摆手道:
“诶,今日是福威镖局少镖头的拜师大典,怎容得下林某献丑。”
话音未落,邻桌传来几声低语,如细针刺入耳中。
“江湖盛传,当年福威镖局的林远图一手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所向披靡,杀得福建武林人人俯首。”
“闽越剑盟当年可是损失惨重,祖师爷都被人家给宰了,笑话勒......”
“你看他们现在的盟主都来参加林家一个小辈的拜师典礼,浑然忘了血仇。”
“刚才我听到唱礼声,那林沧浪连佩剑都当贺礼送了,真是.......啧啧啧......”
“竟如此窝囊,与狗何异。”
“有异有异,虽都是摇尾乞食,但狗会叫,人只会忍。”
原本心情大好的林沧浪闻言,脸色骤然一寒,手中酒杯“咔”的一声轻响,杯壁竟被他捏出一道细纹。
未等他开口,身旁的侯无厌与周仁建已拍案而起。
周仁建冷笑一声,高声道:“辟邪剑法名扬江湖不错,但武功终究要看人。”
“林远图是厉害,可当今林盟主一手潮生剑法,早已不弱于辟邪剑法。”
侯无厌更是嗤笑道:“今日林远图的后人却拜他人为师,便可知他后人天资愚钝,学不成辟邪剑法。”
他目光挑衅地扫向林平之,扬声道:“依我看,这位林家少镖头与其拜什么铁掌浮屠,不如拜林盟主为师。”
林沧浪故作不悦,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坐下,休要胡说八道!”
“遵盟主令!”二人抱拳应声,动作整齐划一,宛如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二人如此听话,再加之群雄关注,一时间让林沧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随即,林沧浪看向林震南,见他也看了过来,当即淡笑道:
“林镖头,你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小娃娃置气之言,可莫要当真。”
林震南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席间,心中暗沉。
平日与镖局交好的江湖同道,今日竟无一人出言相助。
莫非夫人已与他们私下知会,令他们按兵不动?
此刻,林平之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映照他怒意勃发的面容。
“你们几个今日来此,是否是找茬的。”
林夫人此时方才起身,凤眸含霜,语气平淡却如冰刃般锋利,“二位小兄弟若是对林家有何不满,咱们席后再谈。”
然而,她说话时,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林沧浪。
席间众人也随着林夫人的目光,汇聚在林沧浪身上。
谁叫侯无厌与周仁建坐在他左右两侧,还一副听命遵从的模样。
众人自当以为他是幕后主使,叫小辈出言不逊,故意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