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你们排好队，我将你们送出去，只要能出去就好了。”

彼得沙哑地说道。

他身材臃肿，直接跳下来一定会被刮伤，但他仍旧从那个窗口中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

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样。

栅栏的另一边便是一处开阔的平地，只要将他们一个个送出去，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地下室内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就如同腐朽的他一样。

彼得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直到遇见了苏恩。

在苏恩治愈术的影响下，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之中某个部分像是被融化了一般。

他梦见妻子在厨房哼着摇篮曲，煎蛋在平底锅里滋啦滋的发出声响。

他梦见比尔光脚踩在草地上摘蒲公英，草屑粘在头发上，蹭得他下巴痒酥酥的。

他梦见阳光从漏风的木窗斜斜切进来，妻子回过头看他时露出的温婉的笑容，比尔开心地叫他爸爸。

他们本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才对。

大梦一场。

今日方知我是我。

只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彼得意识到了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堕落、邪恶，他的内心之中饱受煎熬。

他更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成为一名赌鬼，甚至将自己儿子卖掉的事实。

时间回到妮娜打完彼得之后前往教堂休息的那天晚上。

彼得喝了很多的酒。

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早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习惯与本能。

他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江边。

江水流淌，与二十多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起了自己所做种种，他根本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老天啊，他真的不配活着吧。

就在他迷迷糊糊间打算跳下去洗刷自己罪孽的时候，却有人拉住了他。

甚至狠狠地扇了他几巴掌！

很痛。

被晚风吹着，感觉格外火辣辣的。

彼得并没有感到愤怒，反倒是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仿佛自己被狠狠的谩骂、羞辱，才可以将他身上的罪孽洗刷干净。

可那个人居然是苏恩！

以往脸颊上总是带着浅浅笑容，让以往的他觉得有些恶心的苏恩。

这一次脸上并没有带着笑容，反倒是有些生气。

明明苏恩看起来很瘦弱，但是却牢牢的钳制住他的手腕，让他本没办法跳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

“你不会跟踪我吧？”

彼得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只是现在的他，并不是想要去吼苏恩。

他只是想要激怒苏恩。

让苏恩不要多管闲事，最好是直接放弃自己。

亦或者，羞辱、谩骂他，像是其他人一样，骂他是混子、骂他不要脸。

这样的话，也能稍稍减轻他内心之中的愧疚感以及自责。

“彼得先生，我只是画累了，路过此地而已。”

“但是请原谅我，我不能看着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刚刚那些巴掌也是想要让你冷静一下。”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你遇到了坎坷与挫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的。”

苏恩神情中充满了歉意，但是手却牢牢地攥住彼得的手腕，不给他跳下去的机会。

实际上，是因为他用混沌侵蚀过彼得。

能够感受到彼得的死志。

虽然不知道彼得经历过什么，但是混沌的侵蚀会放大和增加一个人内心之中的情绪与欲望。

那些他们恐惧的、向往的、不愿意面对的情绪的场景和画面，会如同梦境一般在他们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

很少有人可以在混沌的侵蚀下坦然的接受死亡。

这是个绝佳的演出机会。

苏恩自然不会错过，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来到了这里。

生怕来晚了彼得就跳下去了。

到时候他还要麻烦他下水救人。

可以拯救的人，苏恩是会竭尽全力去拯救的。

被他救赎过的人，只有活着，他可以成为他源源不断提供信仰的来源。

相较于竭泽而渔，苏恩更喜欢可持续发展。

得等他吃饱了才可以去死。

“放开我……”

听到苏恩的话，彼得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挣脱苏恩对自己的束缚。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彼得明显感受到苏恩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松开了不少。

他一把揪住苏恩的衣领往墙上撞，酒臭味喷在苏恩脸上：

“苏恩！你装什么圣人！当初就该让公爵掐死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自作多情的话，我早就解脱了，也不会将比尔卖掉。”

“如果比尔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全都是你的错！”

他故意用沾满酒味的袖口去蹭对方苍白的脸。

“看看你现在多狼狈，像条被踹瘸的流浪狗一样！”

苏恩的后脑勺在石壁上磕出闷响，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充满怜悯的看向彼得，伸出手覆盖住彼得发抖的拳头。

治疗术的白光从苏恩的指缝渗出，顺着彼得的指节往上爬，像融化的雪水渗进冻土一般。

见到苏恩仍旧跟以往一样，彼得有些破防。

为什么他都这样激怒苏恩了，苏恩还要治疗自己？！

如果苏恩打他，骂他的话，他还会好受一些。

但是偏偏像是苏恩这样，会让彼得的良心不断的遭受谴责，愧疚情绪也越发强烈。

“你以为拯救了我，我就想要做一个好人吗？”

彼得突然甩开苏恩，扯着嗓子喊破音：

“我卖亲儿子换赌资的时候，你还在教堂喂野猫！”

他踹翻了身边的碎石，乱飞的碎石片在苏恩小腿划出血口。

苏恩踉跄着按住伤口，从怀里掏出的却不是止血绷带，而是一张寻人启事。

彼得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的咕咚声大得吓人。

他看见——

比尔的笑脸在月光下泛着光。

“彼得先生，您看。”

苏恩把海报抚平贴在自己心口。

“比尔到现在还相信，爸爸会变成光来拯救自己。”

治疗术的白光突然暴涨，裹住彼得僵直的手指。

彼得的身子不停的颤抖，想要将自己的视线望向其他的地方，不敢去看面前的寻人启事。

“彼得先生，你先看看我画得像不像，如果不像的话，我还可以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