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走廊现在变成了噩梦长廊。墙壁上的“血管“暴起搏动，天花板垂下黑色黏液形成的钟乳石状物。尘封看到苏芮和陈海在前方奔跑，身后追着...某种东西。那曾经是赵岩，但现在他的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宇航服破裂处伸出银色触须。
尘封转向一条岔路，祈祷能绕到基地另一侧的气闸舱。转过拐角，他猛地刹住脚步——小林站在路中央，背对着他，头盔不见了。
“小林？“尘封小心翼翼地靠近。
小林缓缓转身，尘封的胃部翻腾起来——他的脸还在，但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眼睛完全变成了镜面般的银色。
“尘封。“小林开口，声音是完美的合成人声，“我们一直在等你。从你出生那天起，或者说从你这一世开始。“
尘封转身就跑，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杂音，像是千百万人同时低语。他跌跌撞撞地找到气闸舱，幸运的是系统还能运作。当舱门在身后关闭时，他看到小林——或者说曾经是小林的东西——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月面车上只有王医生一人。
“其他人呢？“尘封喘息着问。
王医生脸色惨白：“汤姆...汤姆在自己拆解宇航服。我不得不离开他。“她发动车辆，“陈队和苏芮呢？“
尘封摇摇头，不敢说出看到的景象。当月面车驶向飞船时，他回头望向阿尔法基地，圆顶现在完全被黑色物质覆盖，表面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轮廓——依稀能辨认出葛逸飞的特征。
更可怕的是，尘封发誓他看到基地周围的月尘正在有规律地起伏，如同呼吸。
“我们得离开月球。“王医生声音颤抖，“立刻马上。“
尘封没有告诉她，在低语声最响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清晰的讯息：
“没关系，跑吧。我们已经在地球上苏醒了。”
-
飞船穿过地球大气层时，尘封紧盯着舷窗外逐渐放大的蓝色星球。三个月前离开时，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回来——七人考察队，只有他和王医生生还。
哦不，可能还有一个诡异的，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人。
“降落前最后检查。“飞行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医疗队已在着陆区待命。“
王医生在一旁记录着尘封的生理数据，笔尖在纸上留下颤抖的痕迹。自从逃离月球，她的右眼瞳孔就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灰色，像是某种金属粉末漂浮在眼液中。
“你的体温还是太低。“她低声道，“34.2度，这不符合人体——“
“我们真的还算是人类吗？“尘封打断她，举起自己的手臂。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银色纹路，就像月球上那些墙体内的脉络。
飞船剧烈震动，打断了对话。尘封最后瞥了一眼挂在舱壁上的月球照片，那张灰白色的脸似乎在对他微笑。
着陆程序出奇地顺利。没有媒体，没有欢迎委员会，只有一队穿着生化防护服的人员沉默地引导他们通过消毒通道。当尘封的脚再次踏上地球的水泥地面时，一阵尖锐的耳鸣突然袭来。
那声音又来了。
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低频震动，像是一首走调的交响乐。尘封踉跄了一下，抓住墙壁。在声音最响的瞬间，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成千上万的人站在城市广场，仰头望着月亮，他们的眼睛反射着相同的银光。
“尘封？“王医生扶住他，“又发作了？“
画面消失了。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领头的人按下耳机：“Delta级污染确认，启动7号协议。“
尘封想抗议，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了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王医生被带往另一个方向，她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平静微笑。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间纯白的病房里。手腕上的束缚带看似普通，但当他挣扎时，带子表面立刻浮现出与月球基地墙壁相同的黑色纹路。
“别费力气了。“一个声音从角落传来，“那是用'它们'的组织制作的。“
尘封转头，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阴影处。那人举起右手，在灯光下，整只手臂呈现出机械与生物组织的混合状态，皮肤下可见齿轮与血管共生。
“莫里斯，'月影计划'第三期幸存者。“男人向前倾身，露出同样机械化的左眼，“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尘封先生。“
“这是哪里？“尘封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王医生呢？“
“第14号隔离基地，阿拉斯加地下300米。“莫里斯转动着机械手指，“至于你的医生朋友...她现在更接近'它们'而不是我们。“
墙上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段监控画面：王医生站在一间圆形房间中央，她的头发全部脱落，头皮上布满蜂窝状孔洞。最可怕的是，她正在用四种不同的声音同时说话，每种声音都完美同步。
“第一阶段转化。“莫里斯关掉屏幕，“48小时内，她将成为'它们'在地球上的新发声器官。“
尘封的胃部翻腾起来：“为什么我没被感染？“
“哦，你被感染了。“莫里斯笑了，那笑容让尘封想起小林在月球基地最后的模样，“只是方式不同。你的血液样本显示，渊质没有试图改造你，而是在...保护你。就像免疫系统保护宿主一样。“
“渊质？”尘封疑惑道。
他调出一组全息图表，尘封看到自己血液中的银色颗粒在显微镜下组成复杂的几何图形，时而如花朵绽放，时而如星云旋转。
“它们认识你，尘封。“莫里斯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张教授死前发的最后一条信息，说你是'桥梁'。“
病房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束缚带上的黑色纹路开始蠕动。尘封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那个声音又来了，但这次清晰得可怕：“回家......“
莫里斯猛地站起身，机械眼发出红光：“它们在召唤你。我们没时间了。“他快速解开尘封的束缚带，“城市已经开始变化，你必须亲眼看看。“
三小时后，尘封站在东京新宿站前，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人群在正常流动，上班族匆匆走过，游客举着手机拍照。但每隔几分钟，就会有几个人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像被按下暂停键。
他们的眼睛转向天空——尽管现在是正午，根本看不到月亮——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同步上扬。持续约十秒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行走。
“认知干扰波。“莫里斯低声解释，“强度还很低，大多数人甚至不会记得自己停顿过。但每经过一次月相周期，受影响的人数和持续时间就会增加。“
他引导尘封看向一座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特定角度，反射出的不是街景，而是一片荒凉的月面，黑色物质如藤蔓般爬满建筑。
“两个现实正在重叠。“莫里斯说，“等到那天——“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一辆黑色面包车横在路边，跳下六个持枪人员，他们金色的防护面具上印着宇航局标志。
“该死！“莫里斯抓住尘封的手腕，“是净化小队！“
子弹擦着尘封的耳朵飞过，击碎了他身后的橱窗。莫里斯拖着他在小巷中狂奔，机械手臂发出嗡嗡声。转过一个拐角后，莫里斯突然停下，按下手腕上的装置。
“听着，“他塞给尘封一把钥匙，“去神奈川县藤泽市鵠沼海岸3-5-11，地下室有你需要的一切，加入我们的组织吧，熵流会。我必须引开他们——“
“为什么帮我？“尘封喘着气问。
莫里斯掀起衬衫，露出胸口的金属装置，中央嵌着一块黑色石块——与月球基地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小得多。
“因为我也曾是桥梁。“他的机械眼闪烁着，“直到我选择了切断连接。”
说完，他转身冲向追兵，胸腔装置开始发出刺眼的蓝光。
尘封最后看到的，是吞噬整条小巷的白色闪光。
隐隐约约，他能听到莫里斯的一片大笑声和嘶吼：
“血肉苦弱，负熵永生！”
-
按照地址，尘封找到了一栋老旧的洋房。钥匙打开地下室门后，是一个小型实验室。墙上的屏幕显示着全球地图，数百个红点集中在各大城市。桌子中央的全息投影仪正在循环播放一段录像：
张教授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月球阿尔法基地。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地球同化已进入第二阶段。”他看起来比尘封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苍老，“我们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它们'不是月球原住民，而是囚犯。月球本身就是监狱，而人类愚蠢地打开了牢门。“
录像闪烁了一下，切换到一个天文图像：满月表面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轮廓，与尘封在离开月球时看到的如出一辙。
“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完全越狱。“张教授凑近镜头，“一个既能承载它们意识，又能保持人类形态的混合体。莫里斯失败了，但我相信你——“
录像突然中断。尘封转身，发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支装有银色液体的注射器。
“我是浅野博士，曾负责'月影计划'的基因部门，现在隶属熵流会。”老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的出生不是偶然，尘封。我们在月球背面发现的物质，被注入了一组试管婴儿胚胎。你是唯一存活的成品。”
尘封后退几步，撞翻了椅子：“什么？“
“你体内39%的细胞结构与人类不同。“浅野走近一步，“但直到你接触月球原生体，这些基因才被激活。现在，它们需要你来完成最后的解放。“
他举起注射器：“这是纳米抑制剂，能暂时切断你与它们的连接。选择权在你手上——阻止它们，或者成为新世界的亚当。“
尘封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苍白的月亮悬在天际，表面似乎有阴影流动。在凝视月亮的第三秒，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度：
“成为桥梁......带我们回家......“
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解锁后，屏幕上自动播放起一段新闻直播：全球二十三个城市同时报告群体性事件，数万人聚集在开阔地带，以完全相同的角度仰望月亮，他们的眼睛在摄像机镜头下反射着诡异的银光。
标题写着：《超级月亮引发集体行为异常？专家称无需恐慌》
尘封知道，留给人类的时间，只剩下不长的周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