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在1999年来到的青藤市。
一开始他和那些南下的打工人一样，在人群中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有个月青龙帮和另一个帮派因为划分收保护费的区域而打起了架，牵扯到了那个人住的那条街。
当时他正好买菜回来，有个小弟把他撞倒了，另外一派的以为他是青龙帮找来的打手，提着铁棍就问候了上来。
“他妈的那憋佬仔随手带着一把蝴蝶刀，把那两个人单手撂倒在地，直接捅了人家肺部，当场给捅死了。”
陈庆之说到这里忍不住眯起眼睛，原本就看着凶巴巴的脸更加凶狠，
“从那天以后那个人就再也没出现过，我们两个帮派让人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1999年？
这不就是去年吗。
许今朝低头沉吟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单肩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向周晏清比划了几下。
周晏清会意，又看向陈庆之：“那个人长什么模样，陈哥你还记得不？”
陈庆之靠在椅背上，顺起周晏清递给自己的烟，拆开包装想来上一支，但看见这俩小屁孩儿还在自己面前，便把烟揣进了口袋，端起白瓷缸大茶杯猛喝一口——
“那憋佬仔鬼迷日眼的模样，看上去阴森森的。板寸头，个子挺高，比小周矮那么一点点。走路稳得不得了，壮得跟头猪一样。”
许今朝一边听一边拿起笔在本子上涂涂改改，周晏清将脑袋凑过去，时不时惊奇地挑挑眉。
大概是两三分钟以后，许今朝把本子转向陈庆之——
“陈哥你瞅瞅，是这人儿不？”
周晏清翻译着许今朝的手语。
陈庆之定睛一看。
全白的本子上画着一张速写，被速写的男人长得平平无奇，嘴巴很薄，颧骨略微凸出，寸头下那双上三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让人无端觉得背脊生寒，不敢与之对视。
哪怕只是画了肩膀以上的模样，但陈庆之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对，就是他。哎哟，弟妹画工不错哦，改天给哥也画一张肖像，指不定哪天用你的画来做遗像了。”
许今朝还没说话呢，倒是周晏清的脸瞬间黑了，幽幽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陈庆之：“陈哥，他们开玩笑你怎么也跟着胡来。咱俩儿没搞对象，她还小呢。”
“哎呀，看对眼了就搞嘛，泡马子要趁早啦。”
“……我们先走了陈哥。”
“哎哎，到饭点啦，来请你吃白切鸡啦。”
“我家里蒸着饭呢，回见！”
周晏清拽起许今朝的胳膊朝大门外走去，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拐弯前，许今朝又看了一眼屋子里嘻嘻哈哈的众人。
一个，两个，三个……
至少七八个在两年后的报纸上见到过。
周晏清怎么和他们混这么熟的。
青龙帮为什么在零二年消失了。
还有就是……这些人登上报纸以后……
为什么就没有下落了。
“看了他们几十遍了，还没看够啊。”周晏清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两手抱胸，微微弯腰瞪了一眼许今朝。
许今朝默默收回目光，把怀里的笔记本抱紧了一些，同周晏清比划，试图再次问出：“这些人和你……”
“我来这里以后无家可归，陈哥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处住所，让我帮他办事儿。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道上的规矩大家伙儿都知道。行了，别问有的没的。”周晏清伸手狠狠按在许今朝的头上，小声咕哝，
“一天到晚人小鬼大的。”
许今朝撇撇嘴。
穿回来的时候顶着一张十六岁的脸她能怎么办。
她实际年龄都二十二岁了。
她还比这个刚成年的小混混大呢。
气氛好像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无言地走进筒子楼——
这里住满了贫民区的旧百姓，也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地打工人。
青藤市飞速发展，房租逐年变高，为了节约房租，不少人选择租在筒子楼。
一口气上到三楼左拐以后，周晏清拉开生锈的铁闸门，率先走到门口，瞥了眼门口窗台摆着的一堆盆栽，熟稔地从一个花盆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那吱嘎吱嘎作响的老木门。
陈庆之给他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卫。
四五十平，不大，但被周晏清收拾得很干净敞亮。
在许今朝闯进周晏清的生活以后，那唯一一间小房间就给了她，周晏清的床从自己攒钱买的席梦思变成了客厅里的掉皮老沙发。
走进厨房提出一个填满蜂窝煤的炉灶，放在餐桌边后，周晏清又走进厨房，没一会儿传来炒菜声和他那口带着京腔的吆喝——
“嘛呢，洗手吃饭了。还要我请你吗大小姐？”
许今朝瞥了一眼厨房间里忙碌的背影。
少年脱了那拉风的长外套，贴身的黑色毛衣外系着一条红色格子围裙，两条绳子紧紧系在一起，勾出少年细而紧实的蜂腰。那头张扬的红发被他用着不知道哪里顺来的小皮筋随意绑在脑后，形似于狼尾，总之帅得很过分。
上宽下窄，腿长目测一米二。
……
标准的男模。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许今朝莫名有些心虚，飞快地跑去洗手间洗了两遍手，这才坐在餐桌前烤着火，乖乖等着周晏清把饭菜端上来——
她不是没想过要去厨房帮忙，只是之前去的时候都被周晏清以帮倒忙的麻烦精一句话为由给推了出来。
于是许今朝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日子。
饭饱以后周晏清给许今朝递来一支药瓶子：“你不是老是失眠么，给你配了点儿安眠药。喏，拿去。”
穿越回来以后许今朝一直处于失眠状态，每天都是浅眠一会儿就醒了。
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困，精神状态甚至比周晏清还要好。
听见周晏清的话，许今朝接过来一看。
艾司唑仑。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有些抗拒这个药。
“谢谢，但是我不困。”
周晏清有些无语：“你真当自己超人啊。”
他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忽然被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