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还,他还的了吗?他凭什么骗她,凭什么替她做选择,他怎知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女帝连声质问。
虞戈默默看着女帝,看着这个古今第一位女皇,如今却像个怨女一般,抱怨着昔日情郎的种种不是。
待女帝骂的累了,气喘吁吁之时,虞戈接话道:“他的确没资格替她做出选择,更不应该骗她,可是陛下,当年那女子,并没有拒绝啊!
我想,当年的陈公子做出了自认为最对的决定,可他内心一定还在期待着,那个身影能转身,求他带她走,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然而,那女子没有这样做,她信了命,信了陈公子为她安排的命,信了…一根竹签!”
“陛下!”虞戈望着女帝垂泪的侧颜,反问:“当年,您真的相信命运吗?依臣来看,恐怕不见得吧…
表面上看,是陈公子负了您,可依臣来看,反倒是您负了当年的陈公子啊…”
字字灼心,女帝缓缓朝虞戈伸手,无声诉说着:停下,不要继续说了。
虞戈的手已经举的有些僵硬,他突然发现那股束缚他的力量消失了,想来是女帝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了。
他散了滴血剑,与女帝继续道:“陛下,实话与您说了吧,您的帝国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当初臣之所以能够平西域,就是因为臣答应了他们一个条件。”
顿了顿,虞戈望着女帝,沉声道:“这条件便是…臣虞戈会亲手杀死您,以此来平息那些国恨家仇、那些意难平。
臣知道,这一想法无异于蚍蜉撼树,可臣依旧愿意一试,不单单是为了臣的身世,也是为了茳杳。
天下间几乎无人能杀的了您,可倘若臣今夜死了,明日他们便会带领大军攻破永安。纵使杀不死您,可若能毁了您半生的心血,这也是复仇的一种!
不过他们答应过我,只要陛下您一人的性命,倘若陛下愿舍身取义,顾全大局,那么您亲手打造的帝国将继续传承下去!”
言尽于此,虞戈最后瞥了一眼女帝,随后徐徐下跪道:“陛下,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该做个了结了!如果不然,这个帝国就完了。
是去是留,全凭陛下决意…”
自己来决定要苟延残喘,还是干干脆脆的死去…这是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想必不论是谁,面对这种选择时都会非常别扭。
女帝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的疲倦之意更浓,似乎就在方才那一瞬之间,她又苍老了几分。
“朕若是走了,这个帝国也就失去了庇护…”女帝的语气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陛下可曾想过,您的帝国之所以存在这么大的弊端,就是因为您太过伟岸了…”虞戈不住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您是一颗树,一颗参天大树,替所有人遮挡风雨,同时也让他们觉得,只要有您在,天塌了也是您来顶着!
在您的庇护下,帝国生活的太过安逸了,依臣之见,帝国暴露如此大的弊端,恰恰是因为您的存在…
若让树苗直面风雨,定会被风雨折损大半,可存活下来的那些,却都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可能!
如此,方能续新郑年之后,又一盛世!”
天下没有哪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经历过流血,这也正应验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女帝再一次沉默了,虞戈耐心的等待着,今夜漫漫,眼下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良久,良久,女帝从虞戈身旁经过,径直出了寝宫,来到殿门外,抬头仰望夜空。
一方夜幕,月明星稀,女帝缓缓向前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似是想要接住某物,可五指每每并拢时,掌心中依旧空空如也。
“如此山河,岂能不让人留恋啊…”女帝感慨一句,遂又侧首,漠视虞戈,问道:“你觉得朕这皇帝,做的如何?”
虞戈想了想,回应道:“陛下功大于过,依臣来看,至少当世之人,无人可以评判您的功过…至于后世,自有评说,且随他们去吧!”
“那么,朕的后事,就交给你和杳儿一同操办,朕会留下一封遗诏,交代所有事情的。”
女帝转过身来,望着虞戈,继续问:“虞卿觉得,朕应该如何离开,才不失帝王威仪,不落体面二字。”
虞戈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双手奉上:“缘起缘灭,因果循环…有人委托臣将此物还给陛下。”
“还?”女帝挑了挑一双白眉,反问:“这是何物?”
“毒药。”虞戈如实回道。
“是何人委托你?”女帝又问。
“臣不能讲…”虞戈摇了摇头,又说:“委托之人曾言,这瓶子里装的是世间最毒的毒物,普通人嗅一嗅便会死,修行者食之,可断其经脉,亦可杀天元境至强!
然而,臣却以为,这世间最毒之物,莫属于人心二字。”
“人心…的确歹毒。”女帝抬头望向虞戈,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她忽儿凑近了些,一手抓住虞戈的手腕,没有拿走那只小瓷瓶,反而仔细打量起虞戈。
“朕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你…”女帝拧着一双白眉,仿佛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这件事久到只剩一些模糊的前段能够依稀记起…
“朕想起来了…”女帝松开虞戈的手,苦笑着摇头:“那时,这双眼睛在场…你看见了,所以他才能借你的手将这东西还给朕。”
虞戈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心中却大抵清楚女帝说的那个他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太宗皇帝,是时间乱流中,那个独守一片虚无数十载的佝偻背影。
虞戈记得,太宗皇帝的残魂曾托梦与他说过,有些事还是尽量少知道一些比较好,以免缠上了前尘因果,节外生枝。
“他怨朕,是应该的,这是朕欠他的。”女帝目光下移,她盯着虞戈两手之间的小瓷瓶。
分明是在普通不过的瓶子,唯一醒目的地方,就是那红绸封口,却让堂堂天元境至强犹豫、害怕。
这瓶“毒药”,女帝再熟悉不过,因为当年,她曾亲自喂太宗皇帝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