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章二四一成王败寇

说完,布衣男人起身,去锅边灶台上重新抽出一双干净筷子,刚要扭头递给温白开,却见后者已经弯下腰捡起那根躺在雪地里的筷子,凑成一对后,就着随身脏兮兮的衣裳擦了擦。

“恩公,换双干净筷子吧。”布衣男人重新坐回温白开对面,将筷子递给温白开。

“不必了,都什么时候了,吃了这顿没下顿,不讲究了。”温白开摆了摆手,夹了一筷子根根明细的白面,舒舒服服的嘬了一口。

“恩公,小心烫。”布衣男人提醒道。

温白开长吐一口热气,反问:“酸辣可口,这是什么面啊?”

“这不是面。”布衣男人神秘一笑,道:“这是我新发明的美食,自己起了个粗名,就叫米线…哦,这是用大米和白面制成的。”

“米线,好啊,好啊,好东西啊。”温白开又夹了一筷子米线,刚要送进嘴巴里,又猛地顿住,追问:“可有蒜头啊?”

“有的,恩公稍等。”布衣男人起身离开,不一会的功夫就拿来一头蒜递给温白开。

温白开一头咬去蒜头,用牙扯去蒜衣,就着烫呼呼的米线,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一碗米线连汤带面很快就让他嗦了个干净,后者拍了拍鼓起的肚皮,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

细细算来,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恩公,味道可还习惯?”布衣男人拿来一壶茶,给温白开的碗涮了涮,又倒了一碗热茶推给温白开,“碗筷不多,又是粗茶淡饭,恩公不要嫌弃。”

温白开接过大碗茶,就着那点油花儿,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而后又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抹了一把嘴。

“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说吧。”温白开望向布衣男人,问:“说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还我一饭之恩吧?”

“恩公,为何这么想,胡某来此就是为了还恩公的恩情。”胡姓男人说道。

温白开说道:“不说城内的乱兵了,你若是让他们抓到,早就人头落地了。

城外的追兵也应该到了,是武朝的截骑营,这种情况下,即便你曾做过城东知县,截骑营也不可能放你们进城的。”

“除非,你们达成了某种交易。”温白开眯起一双老眼,伸手轻捋下巴上的一截短须,“他们想用你把我引出来,然后抓活的回去。”

他下巴上参差不齐的短须,是为方便逃命,自己用剑削去的。

“这一次,恩公又算错了。”胡姓男人朝温白开拱了拱手,道:“统御截骑营的是天策府总监虞戈,当年胡某做城东知县时,曾与小虞大人方便,现如今他还我一个人情,得以让胡某进城还恩公当年一饭之恩。”

温白开顿时沉默不语,细细想来,还真有这事,虽然当年内务府失窃案发生时,自己仍在江南,但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京城的局势。

“天策府总监的人情,你就拿来看我一个将死之人,真是浪费啊…”温白开摇头苦笑。

“若非恩公当年一饭之恩和提携之恩,胡某也不过是饿死在官道上的赶考书生罢了。”顿了顿,胡姓男人又说:“当初胡某执意要退出官场,也多亏了恩公的恩泽,能让胡某从两派之中全身而退。”

“老夫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能有这心的人,竟是一个退了官场的门生。”温白开摆了摆手,道:“有道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你能独善其身,这恰恰说明你做官时精通为人处世之道,这才是你能全身而退的根本原因,与老夫的庇护无关。”

“不论如何,胡某都会来报答恩公当年的恩情,只是胡某已褪去官衣,能为报答恩公的也只有这一碗热汤了。”胡姓男人面露惭愧道。

“不过恩公,您这又是何苦呢?怎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胡姓男人摇头连连叹气。

“你不懂的。”温白开笑了笑,不知他在笑男人不会理解他的雄心伟志,还是笑自己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胡姓男人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指着周围破败凋零的景色,说道:“您看看这四周,壶城不大,但地处京兆之地,也是人丁兴旺的小城啊!

几万人,一夜之间就没了九成,这都是您一手造成的!”

温白开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了一圈,他点头道:“是啊,罪在老夫,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老夫是做错了,但老夫犯的更大的错误便是没有成功站在那个位置上,倘若老夫成功了,后世谁人敢评说老夫今日之举?史官谁人敢记下今时之事?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恩公的观点,恕胡某不能赞同!”胡姓男人与温白开义愤填膺道:“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恩公连一座城几万百姓都不放过,又哪来的胸怀驾驭九州,统御天下呢?”

“想不到,到头来,老夫竟然被你数落了。”温白开愣了愣,不住摇头苦笑道:“若再来一次,老夫还会这么选,老夫并不后悔。”

“我就说过,你说服不了他。”破屋内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这声音落到温白开的耳朵里,可在熟悉不过来,细细想来,他这次起兵之所以失败,也跟虞戈脱不开关系。

倘若虞戈没能将青亭兵变的消息带回永安,温白开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蚕食军权,等到南派的军队北上,他再出兵一同进攻永安,那永安城即便是铜墙铁壁也坚持不了三天。

虞戈徐徐走出破屋,与温白开主动打起招呼:“温相,好久不见啊…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虞某出现的不是时候?”

温白开依旧没有回话,待虞戈搬来一只板凳坐在温白开一侧时,后者这才冷笑一声,说:“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错看了你虞戈!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