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呈蕴调离京城，竟是主动请辞，这倒是有些出乎梅统领的意料之外，心中不由对纪呈蕴少了几分轻浮的看法。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治理一城甚至一州的能力…”顿了顿，女帝又眯起眼说道：“还记得很多年以前，纪呈蕴曾请奏朝廷，要朕批他一些物资钱粮充实温州军备。”
梅统领想了想，随口答道：“记得，那些物资钱粮足够打造三艘战舰，可敌众我疏，只有三艘船，他是怎么将叛军的舰队歼灭的？”
“谁说纪呈蕴打了三艘战舰？”女帝唇角微微上扬，笑道：“这个纪呈蕴啊，确实大胆…朕给了他足够打造三艘战舰的军备，可咱们得纪大人啊，却只打造了一艘战舰！”
“一艘？那剩下的钱呢？”梅统领猛地想到了什么，沉声道：“莫非，被他贪污去了？”
女帝却是摇头道：“纪呈蕴若是那种人，当初他就不会主动请辞京城了…他只打造了一艘战舰，又用剩下的钱打造了一百艘快船轻舟…
当晚，叛军的几十艘军舰停靠在新安水港外，纪呈蕴后半夜派出大量快船，在船头放置茅草，浇以火油，趁夜色掩护扑向敌舰…”
“原来如此。”梅统领若有所思道：“当年虞戈从闽南回永安，曾途径尚阳湖，温州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我在温州城内设下必杀局，却不想被苏式布行的苏俊豪在尚阳湖中拦下了虞戈，而后惊动温州当年，纪呈蕴得到消息，带本部战舰进入尚阳湖…
原以为纪呈蕴是借机展露温州水师的实力，没想到他是在装腔作势…估计从那以后，南派的叛徒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造战舰了，他们想用数量碾压温州水师，却不想这盘棋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输了。”
“这纪呈蕴很适合做棋手啊。”梅统领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是啊，只可惜…在温州这盘大棋里，他纪呈蕴即是棋手也是棋子。”女帝的语气中满是惋惜。
“确实可惜。”梅统领不住低下头去，她紧锁着眉头，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学纪呈蕴，她要做棋手而非棋子。
“哼！”一布满茧子的老手，重重的拍在一张简陋的木桌上，桌上摆着一份战报，上面记录的赫然正是新安水师尽数被毁的消息。
战报上详细说明了敌袭过后，新安水师的损失情况…
损失惨重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了，整个新安水师，整整十八艘战舰，被一把火烧的只剩下两艘，可以说温州刺史这一把火，几乎烧没了整个水师的编制…
“老夫韬光养晦几十年，好不容易累积了这么多战舰，他纪呈蕴一把火就给烧了！”温白开气的面色发紫，额头上更是绽放道道青筋。
似是无处可以发泄心中怒火，他一脚踹翻身前的木桌，木桌倒地后瞬间解体散落一地，发出不小的响动。
这时，有人挑开帐帘，营帐内走进一男人。
男人身材健瘦，肤色麦皇，分明已是秋末，天气渐冷，身上却只穿了几件单薄的粗布衣裳。
要不是他背着一把宝雕弓，后腰别着一只箭筒，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人是一个勤劳能干的庄稼汉，而非上元境高手。
见箭师走进营帐，温白开冲他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就踢坏了一张桌子而已。”
箭师不住瞥了一眼那张已经散开报废的桌子，这张简陋的桌子还是不久之前从麦县里抢过来的。
他们一行大军六万人，奉温白开的命令，乌压压的一路杀向永安，中途烧杀抢掠简直无恶不作。
可到了麦县这里，士兵们发现这座小县城里只剩下些走不动路的老儒，其他人都不知所踪，除此之外，他们翻遍了整个麦县，找到的物资却少的可怜。
这说明，京兆腹地周边地区的百姓，已经听说了这六万大军的恶行，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引颈受戮，便打包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逃离他们的故乡。
至于他们往哪里逃，方向应该只有一个，那便是永安方向。
箭师打心底里不满温白开纵兵劫掠的主意，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们早在几天前便已经断粮了，士兵们填不饱肚子，又拿什么作战，以实现温白开心中的宏图伟业呢？
他看着地上这张支离破碎的破桌子，仿佛看到了无数在战火中挣扎的普通人，不住闭上眼睛，在心中告诫自己，温白开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只能用这两句话，在心中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片刻后，箭师抬头向温白开拱手道：“大人，是戮将军回来了，正在帐外侯着。”
“哦？”温白开一扫脸上的阴霾，对箭师吩咐道：“速速将他请进来。”
箭师点头离开，不过多时，一身狰狞铁甲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去营帐内。
他一进门，便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进温白开的鼻孔里，让后者面色顿露不适。
再看男人身上那副狰狞的铁甲，又添了几道血迹，有些血迹看上去还很新鲜。
温白开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向铁甲男人问道：“戮摩罗，这次你又杀了多少人。”
“回亚父，才一百零二个。”戮摩罗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邪笑道：“我还没尽兴，他们已经躺下了。”
“那你带回了多少粮食？”温白开急切地问，显然他更关心这个问题。
“不知道。”顿了顿，戮摩罗又说：“听他们估计，够咱们行军到永安的了。”
温白开这才长吐一口气，伸手点了点戮摩罗，笑道：“让你北上是正确的，果然有一些刁民往北逃了，只要能围住永安城，那所有的损失都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温白开又问戮摩罗：“我说过你跟着我会有打不完的仗，怎样，老夫没有食言吧？”
“亚父没有食言，只是…”戮摩罗眼中露出几分失望，他叹气道：“至今为止，还从未有机会与武朝的高手决个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