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提醒了虞戈,的确不能放这年轻人离开,人心隔肚皮,且不说他会不会学方才那俩人恩将仇报,反过来向叛军举报自己的行踪。
即便他守口如瓶,可一但被叛军抓住,受不住那皮肉之苦,一样会使自己的行踪暴露。
这种风险虞戈冒不起,不然李俊臣就白死了,永安城也将危在旦夕。整个帝国便是大厦将倾,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男人抽出随身的刀,在自己的甲胄上蹭了蹭,似乎这样做能让刀更锋利一些。
他俯看脚下的年轻人,阴恻恻地说:“我等知道大人下不去手,那就由我们来替大人解决这叛徒!”
“住手!”关键时刻,虞戈再次喊停。
男人的刀终究是没敢落下去,除了那挨打的年轻人以外,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虞戈。
“你怎么称呼?”虞戈看着男人,问道。
男人顿时拱手回道:“小的,屠从六。”
“之前在下面乱我军心的人也是你吧。”虞戈点了点头,说:“屠从六,我记住你了。”
屠从六顿时面色一白,忍不住原地打了个寒噤,少年的目光宛若剔骨剥皮的小刀,锋利到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虞戈又扫了一眼众人,指了指被屠从六踩在脚底下的年轻人,说:“你们看看他,才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你们之中,有的人是有家室的对吧?
家里有儿子的,再过几年也和他一样大了,家里有弟弟的,今年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
即便他真有错,你们下得去手吗?更何况,他什么都没有做!”
顿了顿,虞戈又说:“温白开谋反,策反昔日部将,命令他们这些当兵的做事,换做是你们,你们有的选吗?”
虞戈说的在理,众人听了不禁面露愧色。
屠从六咂了咂嘴,缓缓插刀回鞘,又问:“大人您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那您准备怎么处理他…总不能养在身边吧?”
“让他留下,跟我们一起回永安。”虞戈点头道。
屠从六听的一愣,惊道:“大人您疯了!您忘了刚才那俩叛徒想害您吗?把他留在身边,无异是养虎为患啊!”
其他人也面露不安,虽然方才的事他们没有亲身经历,但每每主动去想,便会惊出一身冷汗。
屠从六说的也没错,这年轻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从落难时开始,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家伙的事,可人心隔肚皮啊,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做呢?
“我亲自看着他,有我在,你们怕屁啊?”虞戈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听到他如此自信的答复,不少人这才勉强松了口气,方才想起虞戈是修行者啊,有修行者在,天塌了也轮不到他们来顶着。
虞戈环视众人,问:“怎么,你们还有谁有异议,但说无妨!”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话要说,这时,虞戈又冲屠从六说道:“屠从六,还不收回你的脚!”
屠从六这才讪讪笑了笑,忙收回自己的脚,那年轻人终于挣脱桎梏,他慌忙起身,不顾身上的脏乱,爬到虞戈面前,一头磕了下去,颤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大人,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您!”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虞戈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好好珍惜从头做人的机会,这次你有的选了。”
虞戈力排众议,解决了这次纷争后,众人连夜摸着黑下了山。
这里毕竟还在青亭古城附近,最多不超过十里远,若是贸然生火,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保险起见,所有人都同意摸着黑下山…
约么着后半夜,众人这才来到一处山腰,天色实在太黑,下山的路也愈发陡峭,若是贸然下山,一个不小心便会滚下去,稀里糊涂的摔死。
没有办法,众人只得在半山腰歇息,因为不能生火的缘故,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注定是要挨冻的。
虽然不能生火,但有人找到了一处向内凹陷的山壁,七个人挤在一起,勉强暖和了一些。
虞戈也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面对众人报团取暖的邀请,他婉言谢绝。
理由很简单,他需要修行,需要运功疗伤。
众人方才明白,原来做修行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忙活一整天,到了晚上还要修行。
他们一路死里逃生,身体和精神本就到了极限,此时便没有坚持,靠坐在一起昏昏沉沉睡去。
唯有那名年轻人落单,他一个人坐在碎石遍布的地上,许是因为夜里寒气重的原因,冷的让他睡不着,只能反复起身走动,试图以此来帮助身体暖和一些。
他频频扭头看向那群在山壁里报团取暖的士兵们,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羡慕,几欲上前却又顿在原地。
他的身份非常尴尬,士兵们是不会接受自己的…
虞戈看在眼里,他冲年轻人招了招手,说:“过来吧,跟我身边坐着。”
年轻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毕竟是虞戈救了他,而后者也说过,会亲自看着他的。
他来到虞戈身旁,隔着三步远的地方老老实实的坐下,两手抱着胸口,身子忍不住的发颤。
“靠近些,你能暖和一点。”虞戈无奈道。
年轻人摇了摇头,小声道:“大人,我不会逃跑的,也没那个胆子,我真的想活下去。”
“我相信你。”虞戈点了点头,又冲他招手:“我命令你靠过来坐。”
年轻人迟疑片刻,最后只得服从命令,来到虞戈身旁,肩挨着肩坐下。
只是他的坐姿十分勉强,坐不像坐,蹲不像蹲,是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刻站起身的那种。
“不用紧张,我又不吃人。”虞戈打趣一句。
年轻人却抖得更厉害了,一张脸也煞白无比,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虞戈问。
“回大人。”年轻人立马站直了身子,回道:“小人高万钧,今年二十了!”
他声音还是蛮大的,吵醒了几名士兵。其中,屠从六回头瞅了他一眼,又见高万钧正在虞戈身旁,便知道定是虞戈在问话,这才没有出声呵斥,而是咂了咂嘴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