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牢门外，他瞥了一眼隔着铁栏杆，盘坐在监狱里的虞戈，不由眉头紧锁，弯起食指抵住鼻尖。
他嗅到了监狱里的恶臭，更嗅到了一股新鲜的汗臭味，而后者来自虞戈。
“这便是死牢？”徐来压低嗓子，扭头打量一眼四周，目光掠过隔壁牢房的纪剑青，短暂的停留片刻。
纪剑青顿时挑了挑眉头，他好歹也是上元境，可那徐来方才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一股不屑。
也就是说，徐来看不起他这个上元境…
不过纪剑青并不打算说话，他现在是虎落平阳，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比起被徐来看轻，他更在乎另一件事，便不住的坐好身子，竖着耳朵仔细去听俩人的对话。
纪剑青很好奇徐来探监的目的，是来向不自量力的虞戈炫耀自己即将与九皇孙成婚，还是心有怜悯，亦或者有其他目的？
“最下一层，难免阴湿脏乱了些。”虞戈回道。
“你在做什么，怎么一身的臭汗味。”徐来重新打量一眼虞戈，不禁挑眉道：“凝元境后期，这一身的邪气…虞大人，你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你且莫要管我，说一说你为什么来探视我？”虞戈反问。
徐来抽回手，两手负在身后，于牢门外低头徘徊两步，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站好，然后说道：“明日便是九月初一，虞大人应该记得那是什么日子，毕竟这也是虞大人当初亲自定下的。”
“我自然记得…”虞戈面色一僵，语气冷硬的回道：“恭喜，不论结果如何，请你善待茳杳。”
徐来抬起头，挑起半边眉头，反问：“听这话的意思，看来虞大人心有不甘呐。”
“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那你看也看过了，便请回吧。”虞戈下了逐客令。
“有。”徐来显然并没有要走的打算，而是话锋一转，说道：“虞大人一天一夜破两境的消息，陛下已经知道了，虽然是两个小境界，不过在这敏感时期，陛下自然会格外在意。”
“陛下怎会知道这事？”虞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问过之后方才感觉自己是说了一句废话。
虞戈转头看向隔壁牢房里的纪剑青，后者顿时摇头，怒道：“你看我做甚，我都已经落魄到这般地步了，岂有资格做陛下的耳目！”
他从未问过纪剑青被丢进死牢的原因，却也猜到必然与茳杳有关。
纪剑青做他人手中刀触及陛下的逆鳞，所以纪剑青不可能是陛下安插在地牢中监视自己的眼睛。
上至长乐宫下至整个皇城，处处都有陛下的耳目，正如徐来方才所言，在这特殊时期，陛下对他格外关注是理所当然的。
虞戈私会九皇孙茳杳，触碰到陛下的底线，若非大婚在即不易动刀兵，恐怕虞戈和纪剑青的人头早就被陛下一道密令给拿下了。
虽然他那一晚没有见到茳杳，但此时借徐来之口观陛下的反应来看，后者之所以对自己有所顾忌，说不定跟茳杳的反应有关。
或许，那一晚茳杳的确出了皇宫，甚至是去过有间酒肆，最后才被陛下派人抓回去的。
也就是说，茳杳私下约他见面这事是真，她不惜忤逆陛下，就为了私下见自己一面。
如果九月初一皇室婚宴这天，虞戈不请自来，试问茳杳又会做何选择？
茳杳对虞戈的态度，便是陛下所担心的事。九月初一当天，皇室大婚必然风风光光，举城上下千万只眼睛汇聚于此。
这场联姻将改变朝局，甚至能影响到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的帝国国运，对陛下来说自然是意义重大。
所以，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想明白这一点，虞戈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再次看向徐来，主动问：“陛下派你来杀我？”
“她的确想杀你。”徐来口中的她，自然便是当今的九五之尊，也只有身为道尊关门弟子的徐来敢以她来称呼陛下。
“为此，她还召集了我与九皇孙殿下，去往长乐宫议事。”徐来眉头渐渐皱起，似乎是在回想一件非常不开心的事，只听他继续说道：“她当着我和殿下的面，问应该如何处置你。”
“然后呢，你怎么回的？”虞戈追问。
“你不好奇，殿下是如何答复的？”徐来挑了挑眉头，续儿答道：“我知道这场婚姻于国而言的意义是什么，但在这种肮脏的问题上，我选择秉持沉默。”
“最后，她又提出一个解决的办法，那便是杀了你。”话音刚落，徐来看向虞戈，一双冷峻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寒意。
虞戈没有接话，同样保持沉默，静候徐来下文。
“你真的不好奇，殿下是怎么答复的？”徐来不住反问。
当听说有人要杀你，这个人还是天下九五之尊，杀你只需要勾一勾手指便有人代刀。
换做正常人，第一反应肯定是惊慌失措，可虞戈没有。
尤其是自始至终，虞戈从未主动问过茳杳是如何回答女帝这一问题的。虞戈的从容不迫给了徐来一种错觉：面前这个人，他自始至终都相信茳杳不会开口同意。
面对徐来的好奇，虞戈依旧没有答话，只是用一双明亮的黑眸沉默的望着他。
一瞬间，徐来似乎读懂了这双干净的眼，那是对爱情的纯真，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徐来垂下头，叹了口气，摆手道：“好吧，你赢了，殿下她一连两次保持沉默。”
“所以。”虞戈垂下眸子，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追问：“你现在便要动手吗？”
“为何要动手，我又不会杀你。”徐来说词一顿，接着说道：“我反对她杀你的提议。”
“为什么？”虞戈不假思索的问，而后又发觉是自己多嘴了。
徐来正统名门出身，又是道尊最疼爱的关门弟子，是要在将来继承凌云观的人。
偏偏他行侠仗义，心中自有一把衡量世人善恶的尺子，早在并州那时，若非徐来出手相救，虞戈和王简哪有机会活着回到永安城？
正如徐来之前所说，他这样一身光芒的正义侠士，怎会屑于参与这种肮脏的事，更不会与人密谋利用手段来达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