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传来啪的一声清脆,明显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紧随其后的那一声喝斥,更是让贴在门外偷听的老鸨,原地打了一个激灵。
紧接着,那体态轻盈的女子捂着脸跑出来,热泪盈眶。
老鸨一把抓住她的手,质问:“怎么回事,我白教你了!”
女子娇哼一声,梨花带雨的哭道:“我还没用呢,她就让我滚,还说我丑!张妈妈…我…”
“滚回去,没用的东西!”老鸨甩开他的手,恶狠狠的说:“等会,顺路叫翠翠下来!”
雅间内,虞戈扭头看了眼戈晓寒,面带不忍的说:“差不多得了,你这把人家吓出病来,等于断了人家的财路啊。”
“怎么?”戈晓寒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娘花钱了,她必须找个能让我赏心悦目,再说了,也不知是谁之前说,不满意就让她滚,然后换人的。”
“我可没说让人家滚啊…”虞戈反驳一句,话音刚落,第二位姑娘便敲了敲门。
“进!”戈晓寒没理会虞戈,扭头对着门口喊道。
目送着姑娘进门,老鸨这才得意一笑:“哼哼,你就乖乖的给老娘掏钱吧,我就不信…”
她话未说完,便又听房间内传来一声喝斥,紧接着,衣衫不整的翠翠仓惶出门,样子极其狼狈。
“这…”老鸨张了张口,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张妈妈!”翠翠一见到老鸨,顿时抽泣道:“这位公子翠翠伺候不了,他骂我一点也不矜持!”
说完,姑娘迎风洒泪上了楼,别提多伤心了。
“行!”老鸨心头一横,拍手道:“看不出来,公子还想找个被动的,来啊,把晴儿叫过来!”
晴儿姑娘倒是生的一张俏脸,身姿也十分妙曼,可当戈晓寒让她现场弹一首小曲后,她也被一酒杯赶了出来,原因是曲子不好听。
一个时辰眨眼间就过去了,期间,张妈妈招呼了各式各样的姑娘,甚至祭出杀手锏,就差自己亲自上阵,也没能拿下戈晓寒的审美。
整个沉香坊都热闹了起来,姑娘们听说楼下来了位眼光刁钻的贵宾,纷纷排着长龙队进门一试。
虞戈在一旁看都看累了,他总感觉,这女人不是来选姑娘的,倒像是给皇帝选妃子的…
到最后,张妈妈真就亲自进门了,只不过,她是来投降的。
“我说公子啊,我这的姑娘们您都看了个遍,就没一个喜欢的?”老鸨一脸吃瘪的表情,又吞吞吐吐道:“要不您挑一个,凑合凑合得了,反正盖上被子都一样…”
“嗯?”闻言,戈晓寒瞪了她一眼,后者立马打了个哆嗦,有种寒芒刺骨的错觉。
见状,虞戈连忙上前打着圆场:“算了算了,你就找个弹琴好听的姑娘,在屏风后面弹几首曲子。
我家公子第一次来,还不适应,今个喝点小酒就成。放心,少不了你的赏钱。”
闻言,老鸨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又问道:“不知公子是哪家权贵,该如何称呼呀?”
虞戈看了看戈晓寒,后者则冲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来摆平。
无奈,虞戈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家公子从南边来,姓苏,其他的不方便透露。”
“哎哟,原来是苏公子,那您一定喝好,我这就给您找个小曲弹得不错的进来。”老鸨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风风火火的出门找人了。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虞戈扭头看向戈晓寒,带着疑惑,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没啥。”戈晓寒表现的倒是非常淡定,随后细细解释道:“只是近几年,南边正好有个苏氏布行突然崛起而已。
最近又有小道消息称,苏氏布行想在京兆腹地永安城插一手生意…”
“呃…”虞戈默默捂住了嘴,支支吾吾吐槽一句:“你可知道的真详细。”
“那是,也不看老娘是做什么的!”戈晓寒得意的翘起嘴角。
虞戈见她对商界消息如此灵通,可她方才拼命捂紧钱袋子的模样,却又像极了一个守财奴。
一时间,他不知应该如何评价戈晓寒,是该称赞她精明,还是应该骂她抠门?
老鸨很快便安排了好了琴师,是个姑娘,长的小家碧玉模样,人也懂得一些礼仪,至少戈晓寒看的顺眼。
姑娘来到雅间一侧,隔着屏风只能瞅见一道倩影,其五指纤长徐徐拨动琴弦,琴声袅袅宛若小桥流水。
“你怎么看,莫非,真就不能凑合一下?”待琴声响起,虞戈扭头看向戈晓寒,问道。
戈晓寒却示意他不要说话,并指了指门口,示意隔墙有耳。
虞戈顿时眉头一皱,戈晓寒的修为在他之上,除非是擅长隐匿的修行者,基本上躲不过她的感知范围。
仔细一想,虞戈便猜到,门外的应该是了老鸨。毕竟做她这一行的就是要把客人的钱袋子榨干,估计,此时她仍惦记着戈晓寒的钱呢。
虞戈打断了姑娘的琴声,遥问道:“姑娘,可否来个激烈一些的曲子?”
闻言,那姑娘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大约三息时间过后,又一阵琴声突兀响起,其声高昂激荡,其形连绵起伏。这是著名大家所创琴谱《塞归》,其中的一节。
“好!”戈晓寒拍手叫好,又斟了一杯花酒,拿在鼻尖下一嗅,轻声道:“都是庸脂俗粉,怎么可能迷惑的了李珏。”
“我觉得挺好的呀…”虞戈挠了挠头。
戈晓寒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仰头喝了一杯花酒,随后放下酒杯,问:“都挺好的?那她们跟茳杳比起来,如何?”
“那肯定没法比。”虞戈立马答道。
“哦?怎么说呢?”戈晓寒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旋即轻声轻语的问:“是野花更香一点呢?还是家花更耐看?”
“什么家花野花,我家小九在我心中,自然是最美的,但她从不喜欢攀比,就像…”虞戈想了想,顿时眼睛一亮,继续说:“就像一朵栀子花,不似牡丹杜鹃那般鲜艳,却带有一种独特的超脱感!”
戈晓寒嘴角抽了抽,她很想再提醒虞戈一次,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小九,而是九皇孙茳杳了。
不过,她唇角微动,却没有说话,反而叹了口气。
“怎么,你叹什么气啊?”虞戈注意到对方的举动,反问。
戈晓寒又喝了一杯酒,一张白玉儿脸顿时摊开几分苏红,随口说道:“给你一条人生建议:永远不要小觑任何一名皇储。”
不等虞戈仔细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戈晓寒继续说:“我记得,你应该见过李珏,就在第一次见我之前,对吧?”
虞戈一愣,点了点头。他知道,身为内务府总管的戈晓寒,肯定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来监视自己。
那天李珏在小九这里吃了瘪,却突然脸色一灰,急匆匆的离开。随后,一身红衣的戈晓寒便踏破了酒肆的门槛。
其中有巧合,也有刻意安排…
只是每每揣摩至此,虞戈总是会被一个问题所困扰:与他和小九做了十年邻居专门卖豆干的五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虞戈又想起那日匆匆一眼,瞥见五娘尸体上一个残存的花瓣刺青…
不知为何,每次回想起这个场景时,他总会莫名颤栗。而他的恐惧并不是来自惨死的五娘,而是她胳膊上残留的花瓣刺青。
虞戈早就隐约猜到,无论那花瓣刺青究竟代表着什么,恐怕其背后又是一个自己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喂,跟你说话呢!”戈晓寒唤醒失神的虞戈,随后继续说:“李珏虽然好色,但他可是一只挑食的狼!
他去你那破酒馆想干嘛,我不用想都知道!
现在,你还觉得以李珏的品味,他若是来到这沉香坊,能看中这里的庸脂俗粉吗?
反正,若是换成是我,我宁愿花钱喝酒,我不想碰她们一下!”
“有一定道理,但人总有凑合的时候吧…”虞戈伸手摩挲着下巴,他想起了卓捕快提供的一条线索:二皇孙茳锦云混迹红楼!
身为一届皇储,却被亲奶奶贬为庶人在吴地吃苦。他回到京城永安后,不顾皇储的身份,竟在风月场合鬼混。
仔细想想,从东窗事发,李珏被李家藏起来,到现在没有一个月,也有二十多天了。
这对于一个风流成行的阔少爷来说,必然是一种煎熬。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偷偷摸摸出来一天,万一人家急不可耐,随便找个有点姿色的凑合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戈晓寒拿着酒杯拍了拍桌子,一连串清响重新拉回虞戈的注意力,“我认识李珏十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不过了!
他若是会随便将就,我在倒贴你一千钱!”
见戈晓寒如此果断,虞戈便好奇的问:“那按你这么说的话,这沉香坊里真就没有人能及格了。”
戈晓寒点了点头,又俏然一笑,扭头喝起花酒来。也许是喝的有些多了的缘故,她面色上的潮红愈发明显。
虽然眼下是一身男装,但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却带着独特的宿醉模样。即便是男人,只要不经意间瞥上一眼,也会心跳骤然加快半拍。
虞戈伸手拍了拍脸,这才清醒过来,并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耻。
这时,他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颊竟有滚烫,心也在怦怦乱跳,有种莫名的悸动。
可他自从进屋之后,没有吃过一口肉,更未喝过一滴酒,那么自己脸上的灼热感是怎么来的呢?
他承认戈晓寒的确很美,与小九不相伯仲,各有千秋,更有女人味。但他不认为自己会堕落到看上美人一眼,便迷醉到这种地步。
哪里不对劲!
虞戈想了想,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使坏的话,那么除了在酒水和吃食中下毒,就只剩下在姑娘和房间内的香味中做文章了。
第一种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从未接触任何一个姑娘,至于第二种…
雅间的香炉内点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味道很好闻,闻久了甚至会习以为常,将这种香味忽略掉。
仔细想来,从他第一次进沉香坊时,便在一楼嗅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暗香,也就是在那时起,他有种精神一振的异样感觉。
莫非,这香里被人做了文章?
虞戈刚想起身去查看香炉,却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盈盈笑声,其声音就如同两块上等好玉碰在一起时,发出的那一声声悦耳的清脆。
他连忙扭头看去,只见戈晓寒满脸通红,明显是喝醉了。
此时,她正双手捧着一杯花酒,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后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才喝了几杯,就有点醉了呢,这就是花酒吗?真好喝…”
说完,她欲仰头一干而尽,却被虞戈一把夺了过来,直接泼到了地上。
“你干嘛,干嘛抢我酒!”戈晓寒指了指虞戈,质问道。
“还喝,清醒一点,这里有人做过手脚!”虞戈连忙压低声音道。
“做手脚?”戈晓寒双眼迷离,胡言道:“我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话音刚落,她打了个酒嗝,满口的酒香味,显然方才她喝了不少。
虞戈当机立断,直接倒了一杯茶,然后泼在了戈晓寒的脸上。
后者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伸手抹了一把脸,目光注意到虞戈手中的空杯。
“你敢泼我?”戈晓寒一只手探来,速度快到虞戈躲闪不及,直接扣住了他的喉咙,“谁给你的胆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撕了你!”
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被戈晓寒扼住咽喉了,也许是次数多了,虞戈反而有些不那么害怕了。
但即便如此,这女人的手也如铁钳一般,紧锁他的喉咙,让他有种窒息感。
情急之下,他只能朝着门口丢了一个眼神,然后艰难开口,用断断续续的沙哑嗓音,吼道:“门外老鸨做手脚了,你刚才中套了…我也是为了救你啊!”
戈晓寒瞥了一眼房门方向,又扫了一眼虞戈,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手。
后者如释重负,一连咳嗽数声,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公子,可需要小女子帮忙吗?”这时,屏风后的姑娘轻声问道。
“不必了。”戈晓寒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干脸颊,又掏出一点碎银放在桌上,吩咐道:“你弹的不错,拿了钱下去吧。
顺便,让你的张妈妈进来,就说我有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