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戈顿时一惊，身子缩了缩，又将手藏在身后，然后抬头目视那朝他信步走来的倩影。
眼前的茳杳和记忆中的小九渐渐重合，过去半年间每每在梦中模糊的脸，也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虞戈张了张口，失声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轻声道：“对，还留着。”
说话间，他紧紧攥住右手掌心中的那块木牌，缓缓垂下眸子，竟不敢直视茳杳的目光，可分明那双清澈美眸，曾让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虞戈发自内心的感到卑微，就像他右手木牌上的两道丑陋的刀疤，自然不想让心上人发现。
茳杳目不暇接的看着他，有顷，她出声问：“近来可好，可有胃口吃饭，可还睡得安心。”
“还凑合吧…吃得下，也睡得着，就是…”虞戈瞄了一眼茳杳，忽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先前他不敢与茳杳相认，是因为有外人在，他不想给茳杳惹麻烦。
现在，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他却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是…算了，没什么。”虞戈讪讪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下巴。
茳杳错开目光，斜视那珠孤零零的栀子花，说：“你知道吗虞戈，你说谎时，会伸手摸下巴。”
“啊？”虞戈一愣，呼吸渐渐急促，“我…我其实！”
说出来，说出来啊！
有个声音在虞戈心中呐喊着，好不容易能够私下相处，必须不留遗憾才行！
或许，她也在等自己倾诉衷肠，或许，只要一个拥抱，我们就能…
他先前伸出一只手，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眼中更藏着柔情万种。
这一次，虞戈的手穿过记忆中那面无形的墙，下一刻就能触碰到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
“本宫还没来得及恭喜虞大人高就。”茳杳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虞戈的话。
“诶？”虞戈一愣，有些猝不及防，手也僵在了半空。
他忽然感觉周身发冷，可分明眼下是个大好的艳阳天。
而后方才后知后觉，原来是茳杳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没有一丝记忆中的温度，冰冷的就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一般。
就连面前这张近在咫尺，只需勾勾手指就能触碰到的脸，也远似天涯，那最后半指距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就像镜中花，如同水中月，虚幻迷惘，触之及碎。
茳杳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步，拉开与虞戈之间的距离，也让半指距离变成一步远。
虞戈的心一抽，麻木的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一点一点将冷空气吸进肺里，然后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他说：“下官，谢过殿下关心。”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将两手搭在身前，微微垂下眸子，高贵又不失优雅。
“你不该来的。”有顷，茳杳微微抬头看着虞戈，说：“天策府，内务府等诸多部门，皆听陛下调遣。
身为臣子，虞大人还需要本宫来提醒你，不要轻易站队吗？”
“多谢殿下提醒。”虞戈后撤半步，微微躬身，垂眸拱手道。
他看着手中那块木牌上的两道疤痕，终究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没有抬头，轻声问道：“殿下呢，近来可还安好？”
茳杳微微一愣，再度错开目光，看着那一株栀子花，说：“吃的好，睡得香，什么也不缺。”
“那就好。”虞戈露出一抹苦笑，又想起了什么事，遂问：“不知，那一纸婚约…是否给殿下造成了困扰。”
“无妨，陛下会处理此事。”茳杳回的很快，又继续说：“朝堂凶险，虞大人多多保重，好自为之，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茳杳没有一丝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虞戈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再次弓下身子，垂眸拱手道：“恭送殿下。”
外人不难听出，他声音中夹着几分颤抖。
“殿下，您分明是在意虞大人的，为什么如此对他呢？”花丛深处，先前给虞戈指路的那名丫鬟，好奇的问道。
茳杳站在百花深处，目光穿过丛间缝隙正注视着某个方向。
那里早已没有半点人影，只有一株生在泥巴地里一株孤零零的栀子花。
闻声，她一点一点抽回目光，然后伸手弹了弹那丫鬟的脑袋。
丫鬟一声吃痛，两手捂着脑袋，眼中噙着泪，可怜楚楚的望着茳杳。
茳杳樱唇微启，说：“大人的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等你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可我听说，虞大人年纪不大呀。”小丫鬟眨了眨眼睛，“比您小两岁，只比我大四岁呢。”
“他不一样。”茳杳伸手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又透过百花丛间的一点缝隙，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啊，分明应该是个少年，却活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小丫鬟静静地看着茳杳的侧颜，尚不懂情为何物的她，只从茳杳深邃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伤感和一缕遗憾。
虞戈走出滨海楼后院，他忽然有些踉跄，本能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石墙。
失魂落魄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此时的他，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虞戈揉了揉脑袋，感觉精神有些恍惚，茫然抬首时，竟然看到不远处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那人身子笔挺，一身黑衣，头上似乎戴着一顶蓑帽，手持一把带鞘的黑柄长刀。
他在原地停留片刻，微微抬起脑袋露出一双凌厉的眼，辨别方向后继续朝他走来。
虞戈顿时清醒了不少，慌忙摇了摇脑袋，这才看清面前的可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一名黑衣人持刀向自己走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却砰的一声闷响，撞到了身后的白墙。
虞戈看着黑衣人一步步走进，在他的感知中，虽然未察觉到黑衣人身上是否有真元波动，但他方才那双凌厉的眼，分明暗藏杀机。
他想扭头离开，却突然联想到了什么，猛地顿在原地。
是冲我来的…还是，茳杳有危险？我不能走！
虞戈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看着黑衣人一步步来到自己的身前。
距离虞戈还有五步远时，黑衣人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抬了抬帽沿，目不暇接的看着他。
一瞬间，虞戈只感觉对方眼神太过冰冷，看的自己心中一惊，脊背也传来阵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