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年光景，虞戈两次背井离乡，期间的凶险让他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好在这一次虞戈有王简，后者承诺过会保他平安，王简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虞戈不求将来能大富大贵，只求能在朝堂上依托王简站稳脚跟，不单单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小九说话，更是为了当初离开安南边塞时刀疤脸对他的嘱咐。
正是这两份执念，给了他足以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进了永安城之后，王简带着虞戈直接入宫面圣，而徐小道长则说，他是第一次来永安，要在这永安城中好好逛一逛。
或许，徐小道长真是来逛街的也说不准呢…虞戈心中如此单纯的想到。
他跟随王简入宫，听说陛下此时正在长乐宫，王简便带着虞戈换了身衣裳，穿过各大宫门前往长乐宫。
王简换回了官袍，是初见他时所穿的那身大红袍。
去时途径一处宫道，里面没有任何侍卫把手，路两旁每十步远便设有一座手持利器的青铜人像，眉目冷冽，雕工栩栩如生。
分明是大白天，可这条宫道却有些阴暗，就连周围的温度也有些冰冷。
虞戈缩了缩脑袋，直觉告诉他这并非久留之地，还是好生跟着王简赶紧走过这条诡异的通道比较好。
不料，走在他身前的王简忽然停了下来，让缩着脑袋走路的虞戈险些一头撞了上去。
不等虞戈去问王简为何停下，后者转过身，微微颔首看着他，面色带着七分凝重，问：“你可曾好奇过，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汴塘？”
虞戈一愣，旋即点了点头，却没有问原因。
“你想知道原因吗？”王简又问。
虞戈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敢去问其中原由，害怕真如孙巧云所说的那样。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告诉你。”王简背着手，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认识你，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敢在内务府失窃案中审李珏。
胆气，这是我看中你的原因。当然，你也是被迫卷入那件事，其中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成分。
我王简为陛下做事，十年来兢兢战战，事事如履薄冰。因为我知道，陛下虽惜才，却永远不会真正信一个人。
此次汴塘之行，凶险万分。从蛛丝马迹与各方势力来看，陛下此行不单单是想要解决柏侯府这一心头之患，也是想借机除掉我。
没有你我不可能活着回来，但我当初找上你，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替死鬼。”
听到这，虞戈本能的打了个寒颤，而王简语气一顿，继续道：“说来也怪，王某生性刻薄，你则慈心泛滥，又是非亲非故，可我总觉得，你在某些方面与我有些想象…
到底是哪方面呢…我也不知。只是生出这个念头后，我已决定保你平安。”
说到这，王简又长叹一口气，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本书，递给虞戈。
后者本能的双手接过，放在面前一看，这正是王简放在包裹里的那本书，此时书皮上还放着一把铁钥匙。
“大人，您这是…”虞戈有些不解的抬头，却发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
不曾如此互相凝望，虞戈也是才发现，王简的眼睛很干净，干净到他可以看到印在对方眸子里的自己。
“我王简之所以走上这条路，也是为了一个人，只可惜她命不好，等不到了。”说这话时，王简眸中隐有泪光闪烁。
他急忙别过头去，抽了抽鼻子，继续说：“我王简呐，无亲无故，半生了无牵挂。
只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支撑着王简活到现在。现在，王简便要去完成这件夙愿。
王简苟活了半生突然要走，是人都会心有不甘，所以想着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这本书是我随行的日记，那把钥匙能打开我王简的密室，里面放了一些东西，都是王简的毕生所学。”
说到这，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我王简杀孽深重，留下的东西也是他人眼中的旁门左道。
你若想学，切记修行之人时刻维持本心，你若不想学，便一把火付之一炬罢！”
虞戈一时语塞，他实在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只感觉手中的书，分量愈发沉重。
王简的本意是让自己做他的替死鬼，实际上，他大可以继续这样做。
陛下虽然不信他，同时也不相信任何人。而陛下又向来公正，因此如果没有足够的借口，陛下是不会除掉王简的。
王简大可以哄骗虞戈拿着那两样东西去面圣交差，然后被陛下处死。
因为，王简太了解陛下了。龙之逆鳞触之必死，但凡见过这两样东西的人，都不可能活着，陛下也不允许他活着。
王简对他的态度，是在汴塘时一点一点悄然改变的，他说过要保自己平安，事实上，他也一直在这样做。
事到如今，身为知情者之一的虞戈必然是不可能活的，而王简却仍要继续保他。
这样做的代价会是什么，虞戈再清楚不过…与其说王简是要去了解夙愿，在虞戈看来，不如说是替自己赴死。
“大人，您还有机会，而我…”虞戈缓缓垂下头，语气沉重的问：“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我觉得，值得。”王简看着虞戈，淡然回道：“因为，你是我王简收的第一个徒弟。”
闻言，虞戈肩头一颤，只感觉手中的书本更加沉重了些。
“那您还有什么要嘱咐徒儿的吗？”虞戈没敢去看王简，沉声问道。
“切记一点，不要对外人说，你见过高祖遗旨，还有那块玉…”王简重新负起手来，转过身去看着通道尽头，道：“我走了，你替我活着吧。”
王简走了，迈着轻松的步子，从幽暗的长廊通道，走向尽头的一点明光。
虞戈说不出话来，感动与求生欲在心中作祟。同时，他也感觉胸口愈发沉闷，仿佛里面堵着什么东西。
最终，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王简离开的方向叩首拜了三下。
救命授业之恩，无论是哪一样，虞戈皆无以为报。
只能说，他的命好，碰到人是王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