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沉默有顷,可苦了跪在下面的虞戈,后者只感觉此时正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无论进退,都要免不了要过这刀山火海。
好在,片刻之后,女帝终于开口,对苏公公吩咐道:“宣,李珏进殿。”
苏公公应了一声,连忙转身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先前叫虞戈进殿的那个小黄门不敢耽搁功夫,连忙迈开小步子,急匆匆的离开了。
须臾,女帝似是刚刚想起虞戈还跪在地上呢,便抬了抬手。
苏公公明白她的意思,又轻声唤道:“虞大人,陛下让你起来呢。”
虞戈一愣,旋即连忙双手撑地起身,却因跪久腿麻,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时囧态百出。
与此同时,茳杳的眉头也随着微微一皱,她分明低着头,但注意力却不在脚下。
朝堂上传来一阵轻笑,似是有不少大臣被虞戈的窘态给逗乐了。
苏公公也扭着眉头,咂吧着嘴摇了摇头,仿佛在感慨这孩子的命苦。
而虞戈却尴尬的发现,无论是左边的武将,还是右边的文臣,都站的满满当当,没有他的立身之地。
他左右相顾,只能站在原地侯着。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能悄悄打量一眼女帝,方才进殿后,因为太过紧张,他一路走来都是垂着脑袋。
虞戈微微抬起头,快速看了一眼那全天下最尊贵,同时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
一身盛装之下,那张美的脱俗的脸,无论是妆容,还是神态,皆完美的近乎无缺。
岁月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以至于会让人本能的忽略,这张脸早已经历过无数风霜,正直天命之年。
仅此一眼,虞戈便快速抽回目光,脸色发红,仿佛被开水烫过一般。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他能从女帝的神色中,看到小九的影子。
没过多久,那小黄门去而复返,在殿前扯着近乎沙哑的嗓子的,高声喊道:“禀陛下,李珏到了!”
女帝又朝着苏公公摆了摆手,后者轻咳一声,同样扯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李珏进殿!”
哗啦啦——!
一阵铁链窸窣的声音传来,引得所有人都不住的扭头打量一眼殿外。
只见一个瘦长的人影缓步走进大殿,他每落下一步,脚上的镣铐便发出一阵刺耳响声。
等他走近后,不少大臣方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面前的李珏面黄肌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蓬头丐面,眼神不复往日的潇洒神采,就连眼窝都向内深深凹陷。
“啊,这…肯定是用了私刑!”有人义愤填膺,“李珏公子受苦了啊,这七品知县真是狂妄!”
此言一出,又有人跟着附和,添油加火,朝堂上顿时争议无数。
也有人暗中叫爽,看向李珏的目光中满是憎恨,仿佛恨不得将其抽筋剥骨,生吃活吞一般。
李氏一党与保王派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被两派夹在中间的虞戈,只能默默承受,暗自叫苦。
“够了,安静!”女帝忽然喝斥一句,“这是大明宫,不是菜市场!”
方才还在出声抗议的人,顿时没了声音,收放自如,好不熟练。
李珏抬头看到龙椅上的女帝,顿时泪眼婆娑,嘴角微张,沙哑着嗓子小声唤道:“姨母…”
然而女帝却忽略了他受尽委屈的表情,面色上无悲无喜,不带半点同情,出声质问:“李珏,城南知县说,你是内务府失窃案中的罪魁祸首,并已经招供,你可还有话说?”
李珏一听,立马恶狠狠的瞪了虞戈一眼,虞戈并未看他,故意侧头看向一旁,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前者摸了把眼泪,怨声喊道:“姨…咳,禀陛下,臣冤枉啊!”
随后,李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伸手指着虞戈,手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吼道:“是他,是他动用私刑,威逼利诱,我才被他屈打成招!
陛下,臣实在是冤枉啊!”
随后,他又砰的一声,重重的磕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内心的冤屈。
右相张博人看了李珏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屑,只是颇为隐晦,寻常人看不出来。
左相李承恩伸手顺了顺胡须,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看李珏一眼。
这个时候,就应该装疯卖惨,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不出五服的直系亲属呢?
至少,跪在地上的李珏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他似乎忘了虞戈说过的一句话。坐在龙椅上的女人,不仅仅是他的姨母,也是一国之君。
女帝做事的手段,可比寻常龙虎要凶狠太多,不是头脑单纯的他可以揣摩到的。
听李珏这么说,女帝又看向虞戈,问:“李珏所说,你可有解释。”
虞戈一手撑着右腿,缓缓下跪,然后朝女帝拱手行礼,说:“臣有异议,臣并未动用私刑,一切都是李珏心里有鬼,故而招供以求自保。
臣还有一件事要解释,因京查办带人砸了臣的公堂,臣不得不外借城东衙门,夜审李珏。
城东城南上下四百号公差,都可以作证!”
李珏一听,立马抬起头,咬牙切齿的喊:“你胡说,分明是你假传圣旨,还拿出诏书,搬出虎头铡要斩我,我这才认…这才被你屈打成招!”
“诏书?李珏公子折煞下官了,您可曾亲眼看过,我展开诏书?”虞戈反问。
李珏伸手指向虞戈,却没有任何话来反驳对方,仔细回想,对方的确不曾当众人面公开诏书。
“李珏公子哑口无言了吧?”虞戈说道。
“你没开榜,那也是假传圣旨!”李珏突然站起身,红着眼吼道。
“李珏公子,水可以乱喝,但话不能乱说。”虞戈错开目光,从容道:“那并非诏书,只是本官随身的手帕。
本官在苦牢里落下隐疾,恰逢永安雨季,天寒夜潮,这才需要煮好的中药浸透手帕,以做外敷。
当时夜黑风高,李珏公子又跪在公堂之下,只是您眼花罢了。”
闻言,左相李天恩不得不正视虞戈一眼。
面前这年轻人,刚进大殿时一副惶恐模样,活脱一乡巴佬进城举足无措。而现在,他却变得从容淡定了许多,倒是颇有几分老成。
好一张伶牙俐齿啊…李天恩心想。
李珏被虞戈说的面红耳赤,一时头脑发热,冲过去就要用手中镣铐砸向他的脑袋。
这时,女帝突然一拍金案,所有人俱是心中一惊。李珏更是突然停在原地,仿佛突然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禁锢,让他寸步难行。
女帝已然动了圣怒,喝道:“放肆,朝堂之上,成何体统?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