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推开门,看到床上空无一人,有些疑惑,直到眼角的余光瞄到那名奴隶少女此时正蜷缩在墙角。
虽然身上穿着衣服,但是她仍然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似乎是寄希望于那薄薄的一床被子可以保护自己。
亚瑟此时才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对如同蓝宝石般纯净的眼睛,宛如碧蓝天空映衬下的一潭湖水,清澈而又迷茫。
少女在发现亚瑟注意到她之后,瞬间便紧张了起来,蓝宝石般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亚瑟此时慢慢走了过去,尽量不去触动她敏感的神经。
等到二人之间只有两步远的时候,然后慢慢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温和地说道。
“我不会伤害你的,别害怕。”
少女仍是十分恐惧,但是身体的颤抖明显变弱了,作为一个被转卖过多次的,她曾经见过很多人,有的人虽然表面上温柔,但是那可能只是展示贵族风度的伪装,实际上却异常的残暴。
“您,您是……我的……新主人吗?”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满是恐惧,“我会好好干活的,请不要打我,也不要让我吃药了。”
“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对豢养奴隶也没有任何兴趣,”亚瑟轻轻地说道,“一周前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有些愤世嫉俗的普通人,但是现在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我应该算个好人。”
少女此时将埋在臂弯中的头微微抬起,看向亚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亚瑟的掌心,然后又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亚瑟又重复了一边,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曾经遭受了多少的苦难,所以他很有耐心地说道,“你可以摸一下自己的脖子,那上面的镣铐我已经帮你取下来了。”
少女闻言,用颤抖地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原本几乎成为她身体一部分的镣铐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的神情有些迷惑,从有意识以来她从未遇到过这类事情。自己之前换过好几个主人,他们对自己坐的第一件事往往都是用鞭子抽打一顿,目的就是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所以在看到亚瑟的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主人,所以才害怕那即将到来的鞭子。
但是在她眼前的并不是鞭子,而是一只温暖的手,通过刚才的短暂的接触,她感受到了那掌心的温度。
而且那一直以来压迫她的镣铐消失了,她内心深处突然意识到自己自由了。
亚瑟看着沉默不语地少女,在她洗干净脸庞之后,仍能看出一丝邻家少女的青涩,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大海般湛蓝的双眼,细长的如同刀锋一样的眉毛,让她多出了几分凌厉。
像这种年纪的少女,即使是在平民家里,也应该是像装在盒子里的苹果一样珍贵。
可是不久之前,她还穿着满是窟窿的麻布衣服,在地下拳赛上跟别人以命相搏,只为换取像家畜一般的待遇。
所以她只是一个掉在了泥沟里的苹果,没有人会捡起来捧在手里,再加上那惹人生厌的身份,恐怕还会被路过的人揣上几脚,再啐几口唾沫。
亚瑟看到少女半天都没有说话,于是便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几乎在一瞬间,少女将手中的床单扔向亚瑟,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整个人向着窗户口狂奔而去,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出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人除了科伦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科伦并没有阻止少女逃跑的行为,因为亚瑟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除非那名少女要攻击自己,否则他都不要出手。
亚瑟将罩在自己头上的被子扯下,慢慢走向少女逃跑时撞坏的窗户,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不远处的杉木林中。
此时,他突然想起在蓝星时最喜欢电影中的一句台词。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自由真是一件好事啊,凭她的身手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应该并不难,”亚瑟喃喃道,“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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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完集市后,亚瑟又去了农场、牧场和矿场等地方,对这个世界和温特斯家族的情况又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罗伯特·温特斯算是这里的第一代领主,而且由于是出身军人不喜欢奢靡,所以亚瑟记忆中那些封建贵族的恶习,包括苛捐杂税和徭役等行为并不多,而初夜权这种东西也被废除。但是由于生产力的落后,而且领地大部分的资金都流入军事,所以这里的农奴和自由民的生活水平并不高,基础设施的建设也相对落后。
此时已经傍晚,黑压压的乌云正在一口一口吞噬远处的落日,两人骑马走在回温特斯堡的路上,亚瑟看着远处山脉上的雪顶,平静地说道。
“科伦叔叔,您觉得我今天做的是否有些过火了?”
“亚瑟少爷,您是指奥尔爵士,还是指那名奴隶。”
“都有,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您知道的,我从前和现在都是军人,所以我倾向于服从命令,”科伦顿了顿,“不过,我倒是觉得您与罗伯特大人年轻的时候越来越像了。”
亚瑟笑了笑,没有做出回应,自顾自地说道。
“奥尔爵士只是一个集市的治安官,在知晓了我们二人的身份后,仍然有胆子与我们公然作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身后应该是有人唆使,像切香肠一样,一步一步地试探温特斯的虚实和底线。”
“但凡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像跳蚤一样粘在身上,如蛆附骨。所以对付这种想要在背后动手动脚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感到疼,让这些家伙明白得罪温特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会远超他们背后之人所许诺的好处。”
“原来如此,还是亚瑟少爷想的明白。”科伦略作思考,便发现亚瑟说的十分在理,曾经的军人生涯让他习惯了服从命令,看待事却情往往流于表象,“不过,那个逃走的小姑娘还是有些可惜的,如果您不介意她的身份,我有信心把她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战士。”
亚瑟对此不置可否,此时的天空有些阴暗,拥挤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天空坠落,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甚至连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仿佛下一秒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可惜吗?不见得。
亚瑟在心里想到。
虽然我损失了十个金镑,但是我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成为被权力、欲望和利益所裹挟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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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而下,将这片大地上的尘埃与污秽冲刷的干干净净,黄豆大小的雨珠在土地上迸开,绽放出的水花伴随着清新的土腥气充满充满了三只铃铛这个平平无奇的旅店。
老托尼正哼着小曲儿,熟练地拿着一个又一个的木桶,将他精准地放在旅店内每一个特定的位置上,使得从屋顶漏下的雨水没有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此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瞄到旅店的门口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眼一看,竟然是上午从旅店逃走的那个少女。
此时的她全身都被大雨淋湿,金色的短发也被打湿,贴在头皮上,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孩子,你来这里有事吗?”
原本正在发愣的少女,在听到这话后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默默抬起眼睛,无助地说道。
“没……没有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可以回家啊,每个人都有家。”
“家?”少女的眼睛再次迷茫了起来,“可是,我……我没有家。”
“嗯?”老托尼有些疑惑,“今天上午送你过来的那两人,感觉对你挺好的,他们不是你的家人吗?”
少女刚想说不是,但是回想起那名陌生男子令人心安的话语和温暖的手掌,她不知怎么竟是说不出这句话来。
此时,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要去找那个自己不曾知道姓名的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找他,也不知道自己见到他之后要说些什么,她只知道现在整个世界,只有他能让自己感到心安。
“请问,您知道今天带我来这里的那两人住在那里吗?”
老托尼不认识亚瑟,但认识科伦,他想了想回答道。
“他们应该住在温特斯堡吧。”
“我……我不知道温特斯堡在哪里。”
“旅店外面的木牌上有指示图,你跟着走就能找到。”
“对……对不起,”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我……不认字,您能给我指一下方向吗?”
老托尼有些无耐,他走向门口看着瓢泼大雨思考了一会儿后,用手指向东北处的一个方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致在这个地方,你一直往这里走,应该就能看到一座宏伟的城堡,那就是温……,不是,小姑娘,你要干嘛啊。”
老托尼还没说完,就看到原本站在门口的少女竟是直接走入了雨中,他大喊道。
“喂,小姑娘,你着什么急啊,等雨停下来再去啊。”
少女似是没有听到老托尼的声音,她朝着温特斯堡所在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着。无论是头上冰冷的雨水,脚下锋利的石子,抑或是让人眼睛都睁不开的罡风都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只要,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少女喃喃道。
十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从心底里想要去做的事,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内心也从未像此时一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