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居然是1937？

2018年夏，豫东周家口市南庄镇；

顶着火辣辣大太阳从环保局回来的卫远一脚踹开车间铁门，生锈的铰链“嘎吱“叫得比村头老驴还惨。

刺眼的阳光从顶棚破洞漏下来，正照在那台1987年的德国铣床上——这铁疙瘩比他岁数都大，这会儿浑身长满锈疙瘩，活像个得了皮肤病的癞蛤蟆。

“小远，三车间那台...“

老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得卫远手里端起的搪瓷缸子“咣当“砸在操作台上。

缸子底儿印的“卫氏机械厂1987建厂留念“红字，早被茶垢腌成了厚厚的黄渍。

老爷子弯腰捡缸子的工夫，卫远瞅见他军绿劳保服袖口露出的半截纱布。

上周给市食品公司那帮孙子修烘干机，老爷子的左手小指头让传送带啃掉半拉，血滋呼啦的场面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要不把东头仓库租给物流公司？“

老爷子这话说得跟放屁似的，谁不知道现在快递都走高速，谁他妈往这鸟不拉屎的南庄镇跑？

我倒是想租给物流公司，可那物流公司帮孙子也不会要啊，卫远扯开汗湿的衬衫领口，一边心里忍不住吐槽。

“您这手指头还渗血呢，就别跟着操心了，工资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保证不耽误月底给工人发工资！“

卫远说完就抬腿走进车间一侧的厂长办公室内。

此时距离卫远从“魔都”返回老家做厂二代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

原本还想着带领厂子做大做强再创当年辉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到如今月底工人的工资能不能发出来都是一个问题。

话说上世纪90年代“卫氏机械厂”正是最红火的时候，占地30多亩员工近百人。

刨、冲、洗各种机床应有尽有，说句不谦虚的话造架喷气式飞机是困哪了点，手搓一辆T34坦克简直不要太简单。

一年给当地缴纳的税费更是千万以上，算是当地不折不扣的明星企业。

可是天不遂人愿，进入21世纪国家大力发展节能减排淘汰落后产能，一大批上下游配套企业纷纷倒闭市场份额一再被压缩，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卫氏机械厂”也终于到了倒闭边缘。

三伏天气晌午过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闷热的天气更是给人平添了几分烦躁，这让卫远想起下午在区环保局受的窝囊气。

王科长那孙子翘着二郎腿，拿紫砂壶盖“咔咔“刮茶垢：“现在讲究节能减排，你们这种...“

卫远盯着他那一副打着官腔的样子，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魔都”那家外企公司，那个戴金丝眼镜的HR也是这么刮咖啡杯：“我们更倾向985...“

“唉，难啊...”

卫远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倒坐在身后的老板椅上。

“叮铃铃....”

不知是瘫坐了坐久，一旁办公室上的电话催命一样响了起来，生怕错过每一笔订单的卫远赶忙弹起手忙脚乱的接起来电话；

不成想一胳膊肘碰翻了桌上茶杯，满满一杯水就这么“滋啦”一声浇在了脚下的插线板上，随着“噼里啪啦“炸出一串蓝火花。

伴随着一阵刺鼻的焦糊味，卫远只隐隐约约听到自家老爹“着火了，快救火”之类的惊呼声！

不知过了多久，卫远是被砭骨的寒气激醒的，鼻腔里灌进股腐殖土特有的腥气，混着冰碴子般的霜雾，激得他肺叶针扎似的疼。

月光像掺了冰碴的浊酒，朦朦胧胧洒在这片荒原上，枯死的槐树枝桠在风中划出鬼爪似的残影。

等到卫远醒了醒神，带着浑身酸痛挣扎着撑起身子时，手掌像是按进某种酥脆的纤维层——借着月光细看，竟是张半腐的草席，边角还缀着褪色的碎布头。

四周错落的土包在月色下泛着遍地青白，北风掠过旷野，卷起几片纸钱灰，更是在这空无一人的荒野中生出几分惊悚之感，

“这他娘的是哪里”?

被吓得激起一身白冒汗的卫远本能的想要逃出这片诡异之地，踉跄着扒拉开一片枯黄的杂草，不成想却是摸到块斜插的木板。

借着天上寒月朦胧的月光，指尖划过虫蛀的纹理，卫远勉强辨出“显妣周门王氏“几个繁体阴刻字，木板的下半截却是早让白蚁啃成了絮状。

此刻卫远心中的不安与惊惧简直要达到极点；

要知道后世华夏政府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开始普及简体字用于取代繁体字，别说卫远所处的豫省周家口市，属于人口稠密的中原腹地，就算一些边疆地区的偏僻山村也不会有人用繁体字书写。

面前这块木质的碑文虽然被虫蛀的严重，卫远从时间上推断，最多不会超过一年；

“不对劲，不对劲”！卫远喃喃自语道；

突然一阵“突突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荒野的寂静；

伴随着老牛喘气一般发动机声音，两道昏黄的车灯由远及近驶了过来。

“有车？！”

卫远大喜此刻他也顾不得害怕，在一片片高低起伏夹着着荆棘荒草的坟头中，连滚带爬间朝着汽车发出亮光的方向冲了过去，一身跑业务时穿的西服让荆棘扯成条状也是忙顾不得，生怕错过了面前这辆汽车。

冻硬的土坷垃在脚下“咯吱“作响，时不时惊起簌簌的碎骨声——不知是野狗刨剩的残骸，还是乱世里无人收敛的孤魂。

穿过一片片半人高的荒草还未跑到公路边，卫远便开始抡圆了胳膊乱挥，一边挥还一边高声大喊：

“师傅，等等我....”

等到他即将要冲出这片乱葬岗不成想却是伴随着枯枝“咔嚓”一声，卫远只觉得脚步一滑重重的跌倒在一片枯草之中，冬季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土坷垃差点隔得他背过气来。

缓了好一会等到卫远在地上重新爬起，却发现原本还近在咫尺的汽车早已在公路上开出了百米开外，伴着卷起的烟尘越开越远。

隐隐月色间，卫远只是看清了刚刚驶过去的汽车像是老电影里那种带着墨绿色篷布的老式“解放”卡车。

“呸..”吐出刚刚摔倒时掉进嘴里的枯草；

卫远四周左右望了望顾不得抱怨，哆哆嗦嗦就这么一瘸一拐沿着公路朝卡车行驶的方向追了过去，说是公路其实只是一条勉强能容纳两辆汽车相向而行的农村土路。

于此同时，道奇卡车副驾驶的日军上等兵小野菊次郎此刻正大口咀嚼着饭团，顺手把包饭团的报纸甩出车窗。

追了不到5分钟，跟在汽车后方一瘸一拐的卫远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什么东西盖在自己脸上，吓得他以为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急忙一把扯了下来这才发现是一张报纸，只是还未等他长舒口气，“南京陷落“四个黑体字扎得他眼珠子疼——日期他妈居然是1937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