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锦屏人妒

翌日清晨，上官邺被燕王半拖半拽地带到了郡主的府邸。他剑眉微蹙，眼中满是不情愿，心中暗道：“这郡主骄纵任性，满身脂粉气，实在令人厌烦。“若非燕王再三邀约，加之自己旧疾复发需要医治，他断不会踏入这金丝笼般的宅院半步。

而此刻的燕王却满面春风，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心里惦念的，是那个名叫丁香的丫头，那清丽脱俗的容颜，早已在他梦中萦绕多时。

郡主庭院中，林夏正执帚轻扫落叶。昨日因梳头时不小心扯痛了郡主的一根青丝，她被罚清扫庭院两月。林夏倒觉得这惩罚比跪地思过强得多，至少能活动筋骨，呼吸新鲜空气。

上官邺初时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纤细身影。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燕王和郡主对一幅《洛神赋图》的品评，目光游离。

“皇妹，昨日那个奉茶的丫头呢？唤她来沏杯茶可好？“燕王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郡主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笑道：“皇兄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随即扬声唤道：“丁香，过来奉茶！“

林夏闻声而至，低眉顺眼地为众人斟茶。当她纤纤玉手执壶倾倒时，上官邺不经意间抬头，顿时如遭雷击——

这不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女子吗？

茶水斟毕，林夏匆匆退下。她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这对一个丫鬟而言，绝非吉兆。郡主沉浸在名画欣赏中，竟未察觉上官邺眼中那抹异样的神采。

此后数日，上官邺频频造访郡主府邸，每次都携来西域的奇珍异宝——波斯的水晶镜、天竺的香料、大食的琉璃盏...表面上是为讨郡主欢心，实则是为了多看几眼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同样，燕王也来得越发勤快。这方往日清静的院落，如今热闹非凡。而林夏的差事也随之增多，常常忙到月上柳梢才能歇息。

这夜，林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厢房，只见同屋的春儿正伏在榻上啜泣。

“春儿，怎么了？“林夏柔声问道，轻抚她的肩膀。

春儿转身扑入林夏怀中，抽噎道：“家中来信，娘亲病重，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抓药了...我、我真是不孝...“

林夏闻言，毫不犹豫地从枕下取出自己积攒多时的银两，塞到春儿手中：“拿着，给伯母治病要紧。“

“这如何使得？姐姐自己...“

“我在这世上已无父母，也无牵挂。“林夏眼中泛起泪光，“你拿去用吧，莫要推辞。“

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现代的父母，林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春儿见状，连忙道：“姐姐别哭，这钱还是你留着，你定有难处...“

林夏摇摇头，强笑道：“我只是想起已故的双亲...这钱于我无用，你且收下。“

春儿听罢，突然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姐姐大恩大德，春儿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林夏连忙扶起她，心中感慨万千：不过是举手之劳，竟换来如此深情厚谊。

这日，上官邺又来到郡主府上，怀中揣着新得的西域胭脂和螺子黛。恰巧郡主外出，只有林夏在内室拂拭古董珍玩。

上官邺心跳如鼓——今日燕王也有要事在身，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他在林夏身后静静伫立许久，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一举一动。林夏忽觉背后有人，转身见是上官邺，慌忙行礼：“奴婢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上官邺不语，只是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佳人。只见她：她款款而来，腰如约素，纤秾合度，每移一步都似踏在莲座之上，罗袜生尘。皓腕凝霜雪，半掩在轻纱广袖中，随着动作时而流转出一段莹白。倭堕髻斜垂肩侧，一支梅花玉簪颤颤点缀其间，簪头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那双眸子最是动人，宛若含着三月春水，清波流转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香娇玉嫩的面庞比那簪上梅花还要艳上三分，唇若丹霞微启，露出贝齿莹莹。削葱般的纤指正轻抚鬓角，腕间翡翠镯子碰着金镶玉的钏儿，叮咚一声清响。忽听得她轻笑，那笑声还未落定，眼波已转过半轮，连阶下的海棠都羞得垂了头。

林夏忍不住偷眼打量这位频频来访的贵客。往日郡主在侧，她从未敢正眼相看。此刻四目相对，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心中暗叹：“好一个翩翩公子！“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她的脸——正是上官邺。他眼中柔情似水：“抬头看着我，别怕...你可知道，我寻你寻得好苦？“

林夏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静立如松，光洁如玉的面庞轮廓分明，透着一丝冷峻的锋芒，仿佛精雕细琢的玉石，清冷而矜贵。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寒潭般幽深，却又泛着星辰般的迷人光泽，只消一眼便能摄人心魄。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片弧度完美的薄唇，唇角微抿，不见笑意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内敛却难掩光华，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地张扬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微风拂过，衣袂轻扬，更衬得他气质卓然，宛若谪仙临世，令人不敢逼视。

“这哪里是人...“林夏心想，“分明是从童话里走出的白马王子！“

若不是现代医学的“鬼斧神工“，这般出色的男子怎会对自己青眼有加？思及此，林夏黯然一笑，轻轻挣脱了上官邺的手。

二人浑然不觉，不远处的廊柱后，郡主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心如刀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原来...你连日来我府上，竟是为了这个贱婢！“

当晚，林夏如常为郡主梳妆。梳篦刚触及青丝，郡主突然暴起，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给我跪一整夜！不许动！萍儿，你盯着她！“郡主厉声喝道，眼中寒光凛冽。

萍儿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欣然领命。林夏心知不妙——白昼之事，怕是东窗事发了。

“跪端正了！“半夜时分，林夏困倦欲倒，却被一记耳光打醒。萍儿平日就嫉妒林夏的美貌，如今得了机会，岂会放过？

林夏抬头，冷冷地瞥了萍儿一眼：“小人得志。“

萍儿大怒，又是一巴掌掴来。林夏不再言语，默默忍受着膝盖传来的钻心疼痛——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刺扎。她明白，此刻再逞口舌之快，只会自讨苦吃。

郡主寝室内，烛火通明。她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上官邺捧着林夏脸庞的画面——那本该是属于她的柔情啊！

“必须除掉这个祸害...“郡主咬牙切齿，“否则多年心血将付诸东流。“

寻常丫鬟打发了便是，可这丁香...连皇兄也对她...郡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萍儿，让那贱婢回去歇着吧，今晚到此为止。“

郡主府中，下人触怒主子，往往要跪到昏厥方能罢休。今日竟破天荒地提前结束惩罚，林夏心知不妙——这绝非仁慈，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到厢房，春儿含泪为她上药：“姐姐，究竟发生何事？这几日郡主不是心情甚好吗？“

林夏沉默不语。她知道，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春儿，莫问缘由。若我遭遇不测，你定要告知上官大人府上的张石头...否则，恐怕我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姐姐休要胡说！不会有事的！“春儿泪如雨下。“但愿如此...“林夏轻叹，“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次日，郡主满面春风，命林夏精心梳妆，随她拜访二皇嫂。

“皇妹来了？快给郡主看茶！“二皇嫂——燕王的侧妃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

郡主笑吟吟地呈上螺子黛：“嫂嫂，这是西域贡品，皇兄定会喜欢。“

这位侧妃以泼辣狠毒闻名，只因曾救过燕王一命，才被纳为妾室。“当真？皇妹今日妆容甚是精致，我身边竟没一个会梳妆的丫头。“

郡主眼波流转，轻笑道：“皇嫂说笑了。这丫头名叫丁香，最擅梳妆，每每别出心裁。若嫂嫂不嫌弃，我便将她赠予您。“

“这如何使得...“

“我身边不缺她一个，皇嫂尽管收下。“郡主起身告辞，“时辰不早，改日再来与嫂嫂叙话。“

与此同时，林夏正在院中与前来探望的张石头相见。

“夏儿，你过得可好？可有人欺负你？“多日不见，张石头眼中满是关切。

“尚可。在贵人府上做事，哪有不挨骂的。“林夏勉强一笑。

“等攒够银子，我带你和小妹去乡下过日子。“张石头认真道，“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我知道你定受了不少委屈。“

望着他真挚的眼神，林夏忽然想：若能与此人共度余生，或许也不错...至少有人疼惜。只是不知，是否还有那一天...

辞别张石头后，林夏接到命令——即日起去燕王侧妃处当差。

“终究还是容不下我...“林夏苦笑，不知那侧妃性情如何。春儿忧心忡忡地拉住她：“姐姐去了那边，千万保重...那侧妃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已经有好几个丫头被她...“

林夏紧紧拥抱这个唯一对自己说真话的姑娘，心中了然：郡主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大不了就是一死...“林夏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迈向那个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