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穿透黄巢眉心的刹那，整个黄金宫突然剧烈震颤。岳渊踉跄后退，看着那颗本该致命的子弹悬浮在黄巢额前，弹头缓缓旋转，搅动着靛蓝色的时空乱流。
“没用的。“皇帝黄巢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獠牙，“朕吃过三千六百颗金丹，早就不死不灭......“
话音未落，悬浮的子弹突然炸开。不是火药爆炸，而是无数泛黄的诗稿从弹壳中喷薄而出，在殿内形成一场文字风暴。岳渊抬手遮挡，发现那些纸上全是同一首诗——《不第后赋菊》的不同版本，有的字迹清秀工整，有的狂草带血。
“这是......“
诗稿突然同时燃烧，青烟在殿中央凝聚成一个模糊人影。当烟雾散去，一个身着褪色青衫的书生站在那里，手中秃笔的墨汁滴落地面，晕开成朵朵墨梅。
“好久不见。“书生黄巢抬头，清澈的目光穿过缭乱的诗稿灰烬，“另一个我。“
皇帝黄巢的龙袍无风自动，冠冕上的孩童乳牙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右眼的浑浊迅速蔓延，整个眼球爆裂开来，涌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
“装什么清高？“皇帝的声音变成千百个重叠的嘶吼，“当年在陈州，第一个提议'两脚羊'的难道不是你？“
书生没有回答。他弯腰拾起地上一片碎瓷，在手腕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渗出，竟在空中凝成诗句：
“飒飒西风满院栽——“
血字突然化作锁链，缠绕住皇帝黄巢的脖颈。后者暴怒咆哮，腐烂的右臂暴涨三倍，指甲如刀刃般斩向书生面门。
岳渊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被地上蔓延的墨迹固定。他低头看去，那些墨汁里竟浮动着无数张人脸——全是黄巢起义途中饿死的百姓。
“这是他们的战场。“诸葛亮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唯有心魔，才能斩杀心魔。“
殿中央，书生黄巢侧身避过利爪，手中秃笔在皇帝手背飞快书写。墨迹渗入皮肤，立刻浮现出清晰的字迹：“冲天香阵透长安“。
“啊啊啊！“皇帝黄巢发出惨叫，被写过字的手臂燃起青色火焰。他猛地将手臂插入地面，整座宫殿的地砖轰然炸裂，露出下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数以万计的尸体整齐堆叠，全都保持着跪拜姿势。他们的天灵盖被掀开，脑髓早已被掏空，空洞的眼窝齐刷刷望向殿顶。
“看看你的子民！“皇帝黄巢狂笑着跺脚，尸堆如波浪般起伏，“这就是你给的太平盛世！“
书生踉跄后退，脸色惨白。但他很快稳住身形，将秃笔蘸入自己腕间伤口，以血为墨在空中疾书：
“他年我若为青帝——“
血字化作漫天飞花，每一片花瓣都锋利如刀，在皇帝身上割出深深伤口。黑血喷涌而出，落地竟变成蠕动的小篆，全是“吃“字的不同写法。
皇帝黄巢不躲不闪，任由飞花剐肉。他腐烂的胸腔突然裂开，伸出十几条肠子般的触手，每条触手末端都长着一张人脸——全是当年与黄巢同科落第的举子。
“还记得他们吗？“触手上的脸齐声开口，“王兄饿死在崇仁坊，李兄全家自焚......而你，却在这里写什么狗屁诗！“
书生黄巢的笔锋突然一滞。就在这瞬间，一条触手缠住他的脖颈，将他提到半空。其他触手蜂拥而上，开始撕扯他的四肢。
“呃啊——！“
惨叫声中，岳渊突然发现固定自己的墨迹松动了。他低头看去，那些墨中人脸正流下血泪，嘴里反复念着：“救救他......救救那个写诗的书生......“
“该死！“岳渊拔出战术匕首划破手掌，将鲜血抹在【青史回响】的铭文上，“给我开！“
靛蓝火焰冲天而起，在殿顶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垂下无数青铜锁链，锁链末端系着历代文人的印章——李白的青莲印、杜甫的草堂印、苏轼的东坡印......这些印章如流星般砸向皇帝黄巢，在他身上烙下灼热的印记。
“不——！“皇帝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朕是天子！朕——“
“你什么都不是。“书生黄巢突然开口。他虽然浑身是血，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只是一个被世道逼疯的可怜虫。“
他挣断触手跌落在地，用最后的力气写完那句诗：
“报与桃花一处开。“
最后一笔落下，整座黄金宫突然寂静。紧接着，所有尸体、血污、人皮灯笼同时燃烧起来，火焰是纯净的白色。在这圣洁的火光中，皇帝黄巢的腐朽身躯如蜡般融化，露出里面蜷缩的青衫书生。
两个黄巢终于面对面站在一起。一个衣冠整洁却满手血腥，一个遍体鳞伤却眼神清澈。
“杀了我。“皇帝黄巢轻声说，“结束这个噩梦。“
书生摇头，沾血的秃笔点在对方眉心：“不，我要带你回去......回到那个落雪的清晨。“
笔尖轻点，皇帝的冠冕应声而碎。白发散落间，他变回那个在长安酒肆题诗的落魄书生，眼角还挂着未干的墨痕。
殿外传来晨钟的声音。岳渊惊讶地发现，血色的天空正在褪色，露出久违的湛蓝。那些吃人的士兵呆立原地，手中的残肢不知何时变成了干粮。
“走吧。“书生黄巢搀扶着另一个自己走向岳渊，“有个骑士在等我们。“
当三人踏出宫门时，整座长安城正在阳光下分崩离析。砖瓦化为诗稿，血河凝成墨汁，最终在时空漩涡中重组成一句话：
“屠龙者终成恶龙，但执笔的手永远记得最初的诗。“
漩涡闭合的瞬间，岳渊看见两个黄巢合二为一。那人回头望了一眼消散的长安，左眼清澈，右眼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