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胸口碎大石

陆浔提着嗓子眼半走半跑也算终于绕出了深巷,他听到逐渐传入耳来的行人嘈杂声,还有拱桥下的流水哗啦声,感觉再一次活了过来。

这世道差是差了些,能活着倒也挺自我感动了。

出来的路上,陆浔早就将那件沾满鲜血的外衣脱了扔在一处角落,但此时身上还是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想着能不能找个没什么人又可以免费泡个澡的地方,总得先把身上这股味道散了去。

想到这,陆浔朝着河岸走去。

此时刚过立夏节气,倒也算不上酷暑,且金陵靠近海岸,晚上海风倒刮,还是略显凉爽的。

就是不知道这城里的河里水干不干净。

陆浔小时候在金陵郊外跟随先生一起的时候,没少钻野溪小河,水性倒也不差的,只是那时候先生告诫自己不能去海边。

此时已过子夜,路上行人阑珊,陆浔找了一处渡口的台阶,摸着河堤就走到了一处拱桥下面。

河水荡漾,黑亮到深不见底,一丝凉意缓缓升腾。

陆浔用手伸进水里感受了一下,还行还行,微微凉,正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陆浔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左右瞥了一眼没人,瞬间将衣服和裤子扒个精光,就剩一条暗红的裤衩子。

陆浔深呼一口气,顺着河堤就窜了下去,冰凉的河水没到他胸口,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待感觉适应了温度,陆浔才眼睛一闭,一头扎了进去。

水下昏暗,他下意识地睁了睁眼,随即就看到一副令他差点魂飞魄散的画面。

在河床的最底下,有一块黑色大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一个已经几乎面目全非的女子尸体。

陆浔辨不清面目,但那件已经被水泡到微微褪色的红色衣裳,陆浔记忆尤深。

这个女子,不就是谢小环来找自己的那个晚上,伸腿不成然后嘤嘤跑了的那个人吗!

就这么个几乎和陆浔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此时就静静地被压在河堤之下,无人问津。

陆浔瞬间脚下一蹬,身体猛的上窜浮出了水面,他双手一撑,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河堤的石台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刚才一瞬间的视觉冲击,让陆浔直接呛了一口水,他赶忙伸出手对着喉咙一阵抠。

“呕!”

一想到自己喝了一口浸泡尸体的河水,恶心感瞬间大过了恐慌,陆浔几乎把那会儿在茶馆里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待胃里再没可吐的东西,陆浔才捂着肚子慢慢缓过神来。

他突然想起密室里那个捕块说的那番话,什么什么淫贼,什么什么失踪女子案,非就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河底的尸体必然就是他们口中失踪的那个女子,而找上自己,也不过是因为那个晚上和自己有过一次交集。

所以那衙门捕块才一口咬定自己和失踪案有关,再加上自己在青楼给那位梁兄酒里下药,这误打误撞便更加坚信了他们的想法。

而自己苦苦找不到线索起源的人,如今就近在咫尺,但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岂不是又是一个死局?

这死无对证,自己如何能洗脱罪名!

陆浔想着又觉得不太对劲。

报案在东街,人在西街,相隔虽不远,但尸体是用石头压着的,那也不存在顺着河流漂过来。

所以,这个拱桥下,应该才是抛尸的第一地方啊!

而且。

也可能是那个晚上这个女子来过这边,或者说,被有心之人带到了这边。

陆浔没了头绪,索性不再去想,他火速将衣服穿好,凑着闻了闻,还是一股味。

没办法了,这个时间,裁缝铺早已关门,只能去街上看看,找个偏僻的地方先对付一晚。

这桥底下偏是偏,可要自己挨着一具女尸睡,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且关键这女子现在还和自己有牵连,鬼知道她心里得有多大的怨气啊!

陆浔本是不信鬼神一说的,但是有些东西,落到自己头上,那就是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街上凉风习习,陆浔径直快走到了中间主道的分界处,才发现有一堆人围在一处大树下,正看的出神。

陆浔有点懵,这大晚上的,还有人出来卖艺的吗?而且又不去东街那边繁华的夜市,跑到这边人少的地方来。

不过陆浔转念又想通了,那人莫不是怕衙门巡逻的捕块赶自己,然后才特意选这个时间点才出门营生的吧。

想到这,陆浔扯了扯嘴,倒想看看这个同道中人在捣鼓些什么把戏。

“来来来来…”

“各位父老乡亲,叔伯阿姨,咱今晚碰见就是个缘分…”

“洒家我苦练独门绝技铁布衫已有二十余年,今日在此斗胆献丑给各位表演一番,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江湖路远,以后再见,自当投桃报李,燕子衔泥,互为关照…”

陆浔闻声插了个空档,身旁两位妇人突然皱眉朝陆浔瞅了一眼,随即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往外挪了挪步子。

陆浔只能呵呵点头一笑,然后就杵在那不动了。

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抬头望去,就见那个中年男子拿了一块大板石,看他咬牙切齿的表情,石头应该挺重。

男人将石头费劲挪到身侧,随即往地上一躺,就顺势把石板贴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而此时另一个瘦黄青年手里拿了一把竹柄大锤,正哐哐挥舞着,这人面黄肌瘦,脸颊凹陷,给陆浔看的有点愣神。

刚才陆浔视线都在那石头上,这时觉得怪异才又瞥向地上那个男人,他满脸长胡,却显得油光满面,一顶杂乱的头发被他拿根草绳胡乱扎着留在脑后。

陆浔越看眼睛眯的越深。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的感觉啊。

忽的陆浔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这他娘的不就是那天在红袖添香门口撞了自己一下,然后把自己钱袋顺走的那家伙吗!

陆浔盯着男人脸庞,越看越恶从胆边生,就是这狗日的,没得跑了!

苍天有眼啊,这还能让自己再撞见碰上了,身份倒玩的挺花,又是小偷又是卖艺的,陆浔扫了一眼围着的看客,突然觉得这群人多半也是他请来的托儿!

想到这陆浔正打算上前拆穿,又忽的打消了想法。

此时人多眼杂,搞不好等下还要被这群看客指骂几句,陆浔索性绕了个圈,偷偷爬上了一颗树上躺着,微微闭眼,就当小憩。

下面时不时传来一阵拍手叫好的热闹声,伴随着一些铜板入碗的叮当声。

陆浔嗤之以鼻,这么拙劣的表演,竟然当真还有冤大头愿意掏钱的。

也就约摸大半柱香的时间,陆浔听着人声渐小,他微微睁眼,就看着那男人正在给几个妇人拿铜板。

“不对啊,我刚才给了五个的,你这说返我三个,怎么才给六个…”

“什么五个,你就给了三个,你肯定是数错了…”

男人摆摆手继续到:

“大姐,赚两个就可以,别贪心,我这可是实打实的体力活,你赶紧回家歇着去吧…”

那妇人闻言眼神闪躲,便拽着铜板转身急匆匆离去。

待所有人都散去,那男人也把那瘦黄青年打发走,才悠悠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叹一句:

“这年头,骗点银子真难啊!”

陆浔闻言心里冷哼一声,随即朝着男人喊去:

“喂,赚的不少嘛,见者有份哦!”

男人闻言吓的一个激灵,猛地起身往后窜了几步,才慌忙抬头望去。

陆浔微微一笑从树上跳了下来,慢悠悠靠近: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红袖添香门口,阁下身手不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