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领主大屋,李昂立刻找来戴安娜:“亚丝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六根手指的那个?”
“正是!”
“她总是受其他农奴排挤,也常常吃不饱,不过按玛莎的话来说,山谷的日子还是要比跟着加纳强一万倍。”
戴安娜以为李昂想额外给予一些救济,所以便端直了身体,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临末,还附上一句自己的想法。
“六根手指虽然干不了重活儿,但灵巧的小活记倒是能干的很好,亚丝常说,自己以前在普文村一个白天就能织出一匹布,这件事其他农奴也都是认可了的。”
戴安娜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这倒不免又让李昂对她高看了几分。李昂本以为女孩儿就只能说到这里,可没想到接下来还没完。
“依我之见,重点不在于如何救济,而是要赶紧确立领地的规章法度。”
言讫,女孩儿扭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昂,面色严肃的提醒道。
“现在老杰克、罗恩,包括雷诺,虽然都忠心耿耿的给你办事,但一无名,二无分,农奴们也是,皮特遇到了棘手的事,都不知道该去听谁的号令。”
随即,戴安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低着头,故作哭泣模样,娇滴滴的朝李昂撒娇道。
“就连我现在不也是无名无分吗?前一阵子你还说过要收玛莎当侍女呢?说不定日子一久,就把我给抛诸脑后了!呜呜!”
“哎哎哎,你别……”
戴安娜出乎意料的反转让李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戴安娜的劝言,他着实是真真切切听进心里面去了。
李昂这会儿托腮,眉头紧锁。
“按理说,领地的职位该怎么分配?”
戴安娜见李昂不仅没有哄自己的意思,居然还眼睛向着一边在思索其他杂事,当即气不过,摔开门,气鼓鼓的就走向了一边。
“自己去想吧,哼!”
“哎,不是?”
李昂虽然要顾及戴安娜,但眼下正事要紧,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略微考量了一会儿,便随手抓来纸笔,又喊女仆艾莉捧来墨水,再支开闲杂人等后,便把自己禁闭在房门后“沙沙沙”的起着草稿。
……
“这么说来,其实这件事是个误会?”
李昂摸了把脑袋,好不容易才理清了亚丝口中事情的原委。
没办法,亚丝和戴安娜,乃至于艾莉这种人不一样,打出生起就没有正经接触过文字,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老爷,说话不免磕磕巴巴,颠三倒四。也是幸好李昂的理解能力还不错,否则今天这番谈话恐怕又要白聊。
“没错,大人,西蒙没有欺负我,我也没有卖……”
说到这里,亚丝的声音如蚊呐般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听不见。
李昂当然也没有强迫人家说出这种羞耻事情的癖好,原地转了三圈后,便挥挥手示意对方出去。
亚丝见状,如蒙大赦,在犹豫了一会儿,以极其不标准的姿态朝李昂鞠了一躬后,便转身小心翼翼的扭开门把手,想悄无声息的出去。
“等等,你回来!”
在半步踏出门外时,亚丝的步子突然被李昂叫停了下来。也在这个时候,亚丝才低头看见自己脚上的泥巴,一时间直觉羞愧万分。
“亚丝呀,亚丝,你怎么来之前不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现在又弄脏了老爷的地板,惹得老爷不高兴了。”
来不得做更多思考,亚丝回过身来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用衣摆仔细的擦拭地上的污泥,一边喊着老爷饶命。
“不是?现在农奴都这么懂事的吗?”
李昂的脑袋瓜子中此刻悬浮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恨不得扒开亚丝的脑袋看看里面的运行结构到底是跟自己有什么不同。
就在李昂百思不解,怔怔的望着亚丝一言不发之际。亚丝却愈发的惶恐起来,低着头几乎不敢起身。
老爷的地板必须一尘不染是自亚丝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传下来的道理,前年,亚丝还在普文村替加纳织亚麻布的时候,便曾听说,一个冒失的自由农因为弄脏了加纳老爷的地板,而因此被罚跪在地上舔了半个下午的地板。
此时,这件事就像魔鬼的催魂曲一样在亚丝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到又要受新老爷的惩罚,亚丝就不由得两股战战。
“好了,你起来吧!”
李昂没有料到自己无形之中释放出来的气场如此强大,竟然吓得这个农奴直打摆子。殊不知,农奴们惧怕的并不是老爷,而是老爷背后的杀威棒。
“地板脏了也就脏了,我本意是想给你安排一件任务。”
李昂将手往下压了压,想通过肢体动作来缓解对方的紧张感。
“老爷的任务我万死不辞。”
不知道是惊讶于亚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态度,还是她一个农奴却能说出“万死不辞”这样的词汇。李昂的眉毛挑了挑,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
“拿这些兔皮去做几双靴子,针线工具去找艾莉领,做完了之后准许你去仓库领取一袋小麦。”
李昂指了指角落里堆积的兔皮,仔细的交代了任务的始末,生怕亚丝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行了,你出去吧!”
终于送走了亚丝后,里昂独自一个人待在木屋内,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以后跟农奴交流必须拿出姿态,不能像今天这样了。”
李昂一边反思,一边总结不足。
自己从前世过来,内心在本质上还是秉着人人平等那一套,后面遇到老杰克和罗恩,彼此之间因为关系亲近,所以相处时也并没有遵守太多繁文缛节,但今后显然是不行的了。
农奴的到来再一次让李昂亲身体验到了阶级上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是比官大一级更可怕的压迫,因为它根本无法可解,除非将整个社会全盘推翻。
思及此处,李昂便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还未完成领地规划纲要,于是深吸一口气,继续提起笔投入到了设计之中。
事实上,如果仅是管理这二三十号人的话,制度之类的并不打紧,但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昂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动则已,动就必须弄一套详细的规划出来。
……
三天后的晚上,领主大屋的长桌上坐上了罗恩,老杰克,雷诺以及戴安娜,当然,还有主位上的李昂。
除了座位上的这些人外,桌子下面还站着女仆艾莉和农奴们的话事人皮特。
艾莉自然是要跟着安娜,这一点众人都习以为常,而皮特的到来则是李昂特批的,原则上农奴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领主大人的会议,但无奈原则是李昂自己定的。
此时戴安娜俨然是一副女主人姿态,端坐的样子在无形之间为整个会议凭添一股正式感。女孩儿双目痴痴地盯着李昂英俊的面庞,眼神中闪烁着小星星。
“咳咳,诸位,我宣布,领地的第一次政治会议现在开始。”
见众人落座好,李昂也不废话,直接省去了那些啰里吧嗦的繁文缛节,开门见山的宣布道。
“今天的会议,目的就是为了确定各位职责与位置,不至于以后事到临头了手忙脚乱。”
李昂这番话虽然有些粗鄙,但是却异常的符合在场诸位的理解思维。
“老爷说啥就是啥!”
大大咧咧的雷诺从来都不计较这些官不官,职不职的,若有可能,他倒是更期望能天天带着兄弟们进林子打猎,所以会议上他第一个发话。
“老头子我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恐怕只能待在领地李给老爷打打杂。”
老杰克捋了一把白胡子,慢悠悠地徐徐道来,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悠闲一点儿,但声音中的苍老和无奈是掩盖不住的。
罗恩对这种感触最为明显,一时间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作为塞林村唯二活下来的幸存者,他比谁都要关心老杰克的身体。
“咳咳!”
说罢,老杰克自知有些失态,连忙重新坐回位子,并一边扯了扯罗恩的衣角,花白的头发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李昂环顾四周,见众人情绪稳定下来,方摊开纸,徐徐念道。
“领地的职权,初步分为行政与军事。行政下面又细分为民政,财政,匠造;军事则分为马、步、弓三营。但由于现在人数不多,所以军事建制暂且搁置不论,今天我们主要安排行政。”
“由老杰克出领民政部长,掌管领地居民的登记造册,民事纠纷的处置工作,戴安娜则掌管财政,每月按时向我汇报度支。还有罗恩,领导工匠监造领地的大小工作,并和雷诺一起掌管军政,雷诺为正,罗恩为副。”
李昂一口气全部安排完,接着便不再出声,静观众人各自的表情变化。目前从各自的表情来看,这番安排是比较妥帖并且没有问题的。
人事任命也恰达好处,刚好是众人各自擅长的领域。
所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老杰克、罗恩连着雷诺便一起起身,朝李昂深深鞠躬,齐声答道。
“是!”
戴安娜虽然没起身,但也朝李昂含情脉脉的点头。
至此,山谷建制算是有个毛坯了。
此时,一直在角落旁听的皮特也不由的一阵热血沸腾,心中不禁充满了对桌子上三人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