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樱花与函数图像

数学老师的三角板在黑板敲出单调的节奏,粉笔灰簌簌落在蒋奕晟的竞赛题集上。我枕着《追忆似水年华》装睡,睫毛缝隙里瞥见他苍白的指尖正把玩着圆规,金属针尖在晨光里折射出冷冽的银芒。

“邓莹!”粉笔头精准击中我的后颈,“上来解这道傅里叶级数展开。”全班幸灾乐祸的笑声中,我捂着后颈走上讲台,盯着黑板上扭曲的希腊字母,仿佛看见卡西莫多在敲钟。粉笔折断在等号前的刹那,身后传来椅子拖地的刺响。蒋奕晟苍白的指节叩响讲台,医用腕带擦过三角板上的铁锈。

“李老师,我申请代答。”他的声音裹着止咳糖浆的甜腻,“毕竟这道题...”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38分的月考试卷,“和上周重点班随堂测最后一题相同。”

全班窃窃私语中,他抓起粉笔的左手微微颤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为了掩饰右手背留置针的淤青。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深蓝色校服上,随着书写动作抖落成星群。

“首先将f(x)=x²在[-π,π]展开...”他的字迹像手术刀划开冻僵的皮肤。当写到第三行时突然咳嗽,医用腕带撞上黑板,震落夹在板擦后的半朵干樱花瓣。

我鬼使神差地捡起花瓣,对着窗外的光看见叶脉刻着极坐标方程r=a(1-sinθ)。那是笛卡尔临终前寄给克里斯汀的心形线,此刻正在他苍白的脖颈后泛着淡青血管。

“咳咳...所以系数bn=...”他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沉闷,左手死死按住肋下。我看到粉笔灰里混着细小的血沫,在黑板上洇出几个猩红的点,像早樱落在雪地。

老师慌忙要扶他,却被他用三角函数题挡开:“请让邓同学接着写。”他突然转头看我,睫毛上凝着冷汗折射的虹光,“毕竟卡西莫多小姐的洛必达法则...”刻意停顿引得全班哄笑,“需要实践机会。”

我夺过粉笔触到他冰凉的指尖,那温度让我想起太平间的金属台。

“装什么…”我小声嘀咕着,把正确的解法粗暴的覆盖过他的字迹,最后一笔故意划破黑板。裂缝恰好穿过他恰巧画的心形线顶点。那里标着我们的学号:201721和201738。

——

数学老师的掌声像手术刀划开凝固的空气,蒋奕晟倚着讲台的指节泛着死白。我盯着他校服下摆沾到的粉笔灰,那抹刺眼的白正巧盖住我画在他裤脚的涂鸦——上周他用我笔记本垫咖啡杯时留下的杰作。

“看看蒋同学的解题思路!”三角板敲在我38分的卷面上,震得桌角的草莓牛奶泛起涟漪,“这就是重点班的水准!”班主任的唾沫星子溅在傅里叶级数展开式上,把希腊字母泡得肿胀发亮。

蒋奕晟低头整理医用腕带,睫毛在眼下织出蛛网般的阴影。我故意把《百年孤独》摔在课桌上,精装书脊裂开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灰雀。

“至于某些同学,”三角板突然转向我的太阳穴,“文科学得再好,数学不及格也是瘸腿!”后排传来压抑的嗤笑,我指甲深深掐进《文心雕龙》的线装书脊。

下课铃刚响,我就踹开椅子堵住他的去路。他正在收拾的竞赛题集里滑出半张CT胶片,蓝紫色的肿瘤阴影像只寄生在肺叶上的毒蜘蛛。

“很有成就感吧?”我抓起他忘在讲台的止咳糖盒,“重点班的救世主来扶贫?”糖盒底部的用药说明写着“骨髓抑制患者慎用”,日期是他转班前一天。

“导函数求错了三个步骤。”他突然屈指敲着课桌,医用腕带蹭过我的自动铅笔。阳光穿透他近乎透明的指节,在错题本上投下淡青色血管的阴影,宛如枯枝在雪地拓印的死亡图腾。

我扯过笔记冷笑:“蒋老师这么闲?平行班进度可比重点班慢两章。”指尖触到纸页背面凹凸的刻痕,翻过来是用圆规刻的笛卡尔心形线,坐标原点处仍然标着我们的学号。

他突然剧烈咳嗽,手指攥紧袖口的深蓝布料。我瞥见腕带边缘透出的淤青,像雪地里冻坏的紫罗兰。“下周全市数学竞赛,”他喉结滚动,把止咳糖推到我面前,“要赌吗?”

柠檬糖在齿间炸开酸涩的瞬间,教室后门被风撞开。樱花乘虚而入,落在他CT报告单的边角——那页从书包滑出的纸张正静静躺在我脚边,诊断结果栏有块被糖浆黏住的污渍,唯独“血液科”三个字在粉白花瓣下灼目如烙铁。

“赌什么?”我碾碎花瓣,汁液染红指甲。

“如果我拿到金牌,”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月考数学及格的话...”风掠过他松垮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细小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成交。”我咬碎硬糖时,发现他悄悄挪走了我抽屉里的速溶咖啡。课桌角落多出盒红枣枸杞茶,标签上手写着每日咖啡因摄入上限公式,墨迹是稀释过的碘-131溶液。

放学铃声撕裂黄昏,值日生的扫帚扬起细尘。我蹲在他座位旁捡起那张CT报告单,检查日期是转班前三天。樱花汁在“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诊断上晕染开,像极了我们初遇时他撞翻的草莓奶昔。

储物柜突然传来异响,我转头看见他倚着铁皮门喘息。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积分符号,医用腕带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腕,输液管在身后拖曳如透明的脐带。

“侵犯隐私要判几年?”他夺过报告单,指尖的冰凉穿透纸背。

我举起他遗落的竞赛题集:“这道椭圆方程你设错了焦点。”我的手指划过他泛青的指甲盖,“而且你偷换了我的咖啡。”

他突然踉跄,保温杯砸在地上滚出老远。我弯腰去捡时,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白球鞋侧边沾着医院走廊特有的淡黄色污渍,鞋带系成复杂的外科结。

“别动。”他撑着书架喘气,冷汗顺着下颌滴在我手背,“让我...靠一下。”

监护仪的幻听在耳蜗炸响,我数着他过速的心跳:147,148,149...恰好是我们相遇的天数。窗外春雨打在樱花树上,他滚烫的额头抵着我肩膀,在昏沉中呢喃:“第127页...”

后来翻开那本《飞鸟集》,在第127页找到铅笔写的微分方程。解出来的函数图像是绽放的八重樱,坐标点连起来是“Stay”的摩尔斯电码。而夹在书页间的,是张被血渍晕染的处方笺:

多巴胺剂量:0.3μg/kg·min

备注:当邓莹笑的时候可以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