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灯溯影

青铜灯在陈青禾眉心烫出稻纹的瞬间,落魂坡的土层正像煮沸的血般翻涌。噬灵妖藤的主干从地宫破土而出,每片鳞甲都映着他瞳孔里的倒影,藤蔓顶端的花苞裂开,露出初代掌门的面容——那本该是宗门典籍里慈悲的画像,此刻却长着二十根分叉的蛇信,信子上还挂着半枚未消化的弟子牌。

“九穗归田?“蛇信扫过陈青禾颈间的玉牌,初代掌门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血,“你母亲没告诉你,这农谚本是神农氏封印蚩尤血藤的咒语?当年本座剜出自己的心脏种下妖藤,就是为了用陈家血脉做灯芯!“

陈青禾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掌心,那里还留着母亲临终前的血痕。幻象中母亲的手突然穿透时空,将他的手按在妖藤主干的咒文上,青铜灯的光芒顺着血纹游走,竟在藤身映出十九道年轮——每一道都对应着玄天宗灵田下的妖藤分株。

“原来...你们从来不是在镇压,是在养殖。“陈青禾的声音被藤啸撕裂,他“看“见了更可怕的真相:初代掌门根本没有被妖藤吞噬,他的残魂早已与血藤共生,历代长老前仆后继,只为让神农血脉彻底融入妖藤,结出能吞噬天地灵气的“魔种“。

妖藤的花苞突然炸开,喷出的不是花粉,而是上百道修士灵识组成的洪流。陈青禾本能地祭出青铜犁头,犁尖却在触碰到灵识的瞬间融化——那些灵识,都是他在药阁、灵植堂见过的弟子,此刻眼中只剩浑浊的藤纹,正用他熟悉的声音喊着:“青禾师兄,快把玉牌给我们...“

“他们的灵根早被魔藤啃噬,现在只是本座的根系。“初代掌门的脸在藤身游走,停在陈青禾父亲遇害的记忆画面上,“你父亲逃了十七年,最后还是被本座用醒神香引回宗门禁地,他的血...可是让魔种提前十年成熟。“

陈青禾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滴在青铜灯上,灯芯突然暴涨三尺,映出母亲临终前藏在他衣摆的残页——那不是农谚,是神农氏《五谷封印诀》的最后三句。他突然福至心灵,将玉牌按在妖藤主干的“九穗归田“刻痕,整座落魂坡的石像竟同时发出钟鸣。

“以血为灯,以魂为芯,以身为田!“陈青禾的喝声响彻山谷,十二尊石像的虚影从天而降,手中农具化作光刃,在妖藤周围刻出九宫耕道阵。他的眉心灯芯与玉牌共鸣,竟在藤身映出神农氏尝百草的幻象,每株草药都化作锁链,缠住了试图逃遁的初代残魂。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地宫深处。陈青禾感应到九窍玉匣的位置,那里沉睡着神农氏留下的五谷真种,此刻正被妖藤根系侵蚀。他强行撕裂灵识连接,顺着血池密道闯入禁地,看见九具长老尸身围绕着玉匣,每具尸身的丹田都嵌着正在孵化的魔种,与他培育的雷纹麦外形相同,却泛着死亡的灰雾。

“你以为摧毁本座就能拯救世界?“初代残魂的声音从玉匣传来,“看看匣盖上的稻纹——神农氏早就算到,他的传承终将被魔化,所以留下五谷真种做灯油!“陈青禾的指尖刚触到玉匣,整座禁地突然翻转,他的倒影在匣盖上变成了妖藤形态,颈间玉牌裂成两半,一半是稻纹,一半是藤纹。

抉择在灯芯爆燃时降临。陈青禾听见地面传来弟子们的惨叫,知道妖藤分株正在灵田暴动。他突然将半块藤纹玉牌按入魔种,用神农血脉强行净化,魔种表面的灰雾竟化作了《百草经》的字迹——那是初代掌门临终前的忏悔:“吾错信蚩尤血藤可成大道,却让整个宗门沦为种子的囚徒...“

当第一颗五谷真种在他掌心发芽,青铜灯的光芒突然变得温润。陈青禾看见,被净化的魔种根系正与真种共生,长出半金半紫的穗子,既能吸收魔气,又能反哺灵田。他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不是镇压之法,而是让敌对力量共生的耕道真意。

地面的震动在寅时初歇。陈青禾抱着九窍玉匣走出禁地,看见噬灵妖藤的主干已退化为普通藤蔓,顶端开着一朵半红半青的花,花瓣上清晰映着玄天宗的灵田分布。初代残魂的声音渐渐消散,最后一句是:“记住,真正的灯芯不是血脉,是让种子选择生长的勇气...“

晨光中,陈青禾的眉心灯芯悄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玉牌中央的五谷图腾。他摸了摸怀中的魔种与真种,发现它们正在自发融合,形成能让凡人感应地脉的“灵根种子“。远处传来弟子们的惊呼,他们惊讶地发现,被妖藤侵蚀的灵田上,竟长出了能治愈灵根的仙草。

落魂坡的石像在朝阳中化为齑粉,每粒尘埃都飘向玄天宗的方向。陈青禾知道,初代掌门的阴谋虽被挫败,但九窍玉匣里还有八颗真种等待觉醒,而宗门禁地的深处,还沉睡着神农氏与蚩尤大战时留下的“地脉核心“——那才是让凡人与修士真正平等共生的关键。

他望向手中半金半紫的穗子,穗尖凝结的不是露珠,而是弟子们的眼泪与希望。青铜灯的碎片在他掌心发烫,仿佛在提醒:当灯芯燃烧殆尽,真正的光明,早已种进了每一寸愿意接纳的土地。陈青禾深吸口气,将穗子埋入落魂坡的焦土,那里,正有新的绿芽,顶着晨露,倔强地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