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至少在一年以前,拙著《编剧学论稿》以这样一种方式面世是没有想到的。记得是在2010年前后,我曾很是花了一些时间来搜集资料,研读文献,探寻历史,观照现实,并在此基础上整理了一个自以为较为得体的《中国编剧学论稿》目录,不妨转录于后:
一、当行—本体论
二、象成—真实论
三、致新—创造论
四、平奇—题材论
五、角抵—冲突论
六、赋形—人物论
七、炼局—结构论
八、本色—语言论
九、主情—风格论
遗憾的是,这份大纲最终没有形成具体篇目的文字,如画中的饼,寄存于记忆的旧货架满是灰尘。其中的原因,最堂皇的理由是囿于忙碌(也的确忙碌)。曾考虑过在我从琐碎的行政事务中脱身以后再来做这件事,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2015年以后我比过去更忙(此说是否虚妄,可检阅本卷篇末一相关文字。一笑),当然,最根本的深层原因应该还是本人学养浅薄,能力有限,以致难以从容应对学术与事务的双重挤压,这一软肋是无论如何不应该回避的。
毫无疑问,现在的书稿内容与原先的学术构想相去甚远。聊以自慰的是,这么多年对编剧学的思考与表达一直没有停止过,虽然不成系统、时有偏颇,但所积累的文字拾掇在一起,倒也在一定程度上能契合我当年试图撰写《中国编剧学论稿》的初衷。那就是,希望有更多的同道认可:编剧不仅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专业,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学科;编剧学作为学科面世,既是时代前进的历史选择,同时更是编剧学自身发展的内在需求。
老规矩,先做些导读吧。
全书分为四编。
第一编,编剧学科论。本编收入的文章不多,但于我而言,都比较重要。首篇《编剧学的源流、现状与开创性探索》,就编剧学学科创立的历史背景、发展脉络、学理结构、现实需求等作了个人化的思考与表达。此文也是《编剧学刊》(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年版,陆军主编)创刊号的代发刊词,全文刊登于《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5期。
《中国现当代编剧学史料长编搜集整理的学科意义》是本人策划主编的《中国现当代编剧学史料长编》(上、中、下)的序言。该书出版后受到学人们的鼓励,北京《新剧本》杂志约请著名学者朱恒夫教授撰文推介。现在已从三卷扩展至十卷本,将继续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作为一个学科的理论研究基础,史料长编的出版是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情,为此我投入了较多的精力。这篇文章既是对这项工作的一个理论小结,同时也希望借此对中国戏剧编剧观念百年流变作一检讨。该文的主要观点曾在《艺海》发表。
《编剧学与编剧教材》是我主编的十卷本《上海戏剧学院编剧学教材丛书》的总序。学科建设的目的之一是知识创新,知识创新的目的是作用于人才培养与行业引领(含价值引领),因此,编剧学作为一门有深厚学术背景的新学科,教材建设是极为重要的环节。在对上戏70年编剧教学传统作梳理、研究的基础上,我锁定了十种编剧学教材予以推介,逐一简析,这既是学科建设的题中之义,又能让更多的学子从中获得丰沛的营养,当然,也借此表达我对一代一代上戏编剧学的拓荒者建设者引领者的敬意。
《呼唤具有学院派气质与格局的戏剧作品》是我主编的《上戏新剧本丛编》(全50卷)的总序,刊载于《剧本》月刊2017年第4期。这篇文章所以从“编剧道法论”中抽出置于此编,一是考虑到编剧学是实践性很强的一门学科,对师生众多戏剧作品的梳理汇编与编剧学理论史料的搜集整理具有同等重要性。二是该文除了表达我对学院派戏剧作品所应该具有的学术品相的个人见解,还记载了我对上戏这所学校的定位的大胆概括,亦即提出上戏是一所“创作型教学研究类”戏剧院校的个人判断。拙以为,学科建设必须在学校办学目标定位的框架下进行。学科研究方向、学术梯队建设、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学术交流等所需的一切软硬件配置,都会涉及学校管理制度和运行机制。因此,学校定位明确,学科建设特别是特色学科建设才能有序和高效地推进。而学校性质、类型的不同,其学科特色也必然不同。换句话说,一个学校,如果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怎么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该文所述观点与编剧学学科建设密切有关。
同时,该文也引出我的另一个观点。在一些专业院校,明显存在着某种倾向,即搞理论研究的,轻艺术实践的;研究外国的,轻研究中国的;研究古代的,轻研究现代的;研究现代的,又轻研究当代的。其实,这是一种偏见。
从本质上说,从古到今,艺术实践与科学理念的交互作用一直相依相偎。特别是在今天,科学理论对于艺术实践的依存性和科学理论对于艺术实践的能动作用愈加明显。
从功能上说,如果历史上没有众多艺术家丰富而又生动的艺术实践,如果当时的理论家不作“在场性”表达,你今天的学术研究文出何“献”,考自何据?如果我的这一判断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你有什么理由轻看今天艺术家的实践活动与今天学者的“在场性”研究活动?
从效果上说,学术研究对象的价值并不等于学术研究的质量。我们司空见惯了铺天盖地的所谓的学术论文大都是研究者依据已有的一般的知识经验积累和现成的文献资料写成,重复别人与重复自己的比比皆是。由身处的研究领域来区别学术水平的高下既不科学也不应该。
当然,从事文献考据,涉及古典文献的阅读,对资料的辨伪与考证,需要良好的学术研究素养准备。但同样,从事当代艺术实践的“现场性”研究,也必须具有完备的学术素养、敏锐的学术嗅觉与学术思想力才能胜任。如果一个学者能做到融会中西、贯通古今,那当然是学界大幸。但倘若能专精于一处,做出成果,也值得我们敬重。厚古薄今,厚此薄彼,都应该摒弃。
《戏剧人学观及其他》刊载于《艺海》2015年第11期头条。文章是由两篇短论组合而成,虽然只有几千字,但我却很看重。说很看重是因为,前一篇谈“形而上”的观念。就学科建设而言,学科共同体的观念和个体学人的观念是否新进科学,将直接影响到学科建设的质量。后一篇谈一时代之戏剧需有一时代之戏剧理论。从一个侧面把编剧学的历史与现实需求、学科建设方向、学术目标构想作了回溯与展望。这些文字是我几十年从事戏剧教学、创作与研究的基本积累,也是我申报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戏曲剧本创作现状、问题及对策研究》的重要学术支撑。
最后一篇《学科建设:戏文系事业发展的生命线》,是我在2009年12月3日学院召开的院系发展规划会议上的发言。尽管这些年我在许多场合表达过有关编剧学学科建设的各种观点,但真正留下文字的仅此一例。我就不揣浅陋,维持原样,存放于此,算是对自己过往学习与思考的一个记录。所幸的是,当初规划中提出的目标大都已实现,而文中倡导的“一师一招”与“博士学术行动计划”工作理念,拙以为,至今仍值得在全校推广。
第二编,编剧道法论。有关编剧的道、法、术,我在十多年前出版的专著《编剧理论与技法》(曾获上海普通高校优秀教材一等奖)中有过较全面的阐述。本编入选的文章大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新写的。《戏曲观:历史内核与个性解读》一文,原载《戏剧艺术》2010年第3期,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曾在头条全文转载。《编剧三功》《编剧三求》《编剧三技》曾在《戏剧文学》连载,是比较能代表我现在的有关戏剧创作想法的文字。《戏剧情节结构模式摭谈》是拙著《戏剧情节结构模式16种》(初稿,尚未出版)的导言,《命题剧作十法》则是我很个人化的应对命题创作的策略归纳。此外还有一些我去各地讲学的文字,因打算等稍微有些空时整理出版《编剧学九讲》,就放弃了入编的想法。
第三编,编剧教学论。本编入选文章分两类,一类是对教学观念的思考,还有一类是对教学方法的探索。《戏剧观:戏剧写作教学的灵魂》原载《戏剧》2014年第4期。此文是对上戏60年编剧教学的一个客观检讨,却发表在中戏学报上,这多少有些尴尬。《不能忽略了萧伯纳》一文,曾在2013年8月10日由《文汇报》整版刊发。《论现实主义表演方法在戏剧表演教学中的重要性》原载《戏剧艺术》2017年第1期,虽然讨论的是表演教学,但与编剧教学息息相关。文章发表后有一定社会影响,主要观点被《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后曾引起热议。《新剧本创作“新”在哪里?》《指导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剧本创作的有效性探索》是两篇教学总结。《百·千·万字剧编剧工作坊释义》则是一个粗线条的讲义,虽然有2万余字,但实际内容要丰富得多,已与上海人民出版社签约的《15天学会编剧》(又是一个“饼”)将全面展示此编剧工作坊的教学理念、方法、步骤与案例。
第四编,编剧批评论。本编入选文章较多。《中国戏剧的“八有”与“八缺”》由《上海戏剧的“八有”与“八缺”》(原载东方网与《社会科学报》)一文演变而来,刊2015年第2期《剧作家》“戏剧大家”专栏;《创造的废墟》原载《戏曲艺术》,这两篇文章特别是《上海戏剧的“八有”与“八缺”》,曾得罪了不少业界“大咖”,其负面成本至今还需要我买单(此处省去3000字),当然,我不会在乎。《青年编剧都去哪儿了?》《“代养制”能否解青年编剧荒?》曾在《解放日报》朝花评论版分上下两期连载。《当代戏剧现代性的障碍之我见》曾在2005年3月3日与3月24两次刊发于《文艺报》,《导向与平衡》原载《戏曲研究》第80期头条,《呼唤戏剧舞台上的国家形象》《建设“当家戏”是振兴戏曲的第一要务》等文章也都曾在《文汇报》刊出。还有两篇讨论群众戏剧与校园戏剧的文章,虽然无甚新见,但因涉及两个比较重要的戏剧领域,也不忍舍弃。还有一些文章就不一一介绍了。
需要说明的是,本书收录的文字,大都写于2005年《陆军文集》(8卷)出版以后,仅《创造的废墟》《命题剧作十法》等几篇是2005年前的旧作。其中《命题剧作十法》作于1995年前后,此文写出后的二十多年间,本人又有较多的命题剧作实践,如婺剧《婺江歌谣》《我们的村庄》《清澈的梦想》;姚剧《女儿大了,桃花开了》;南词戏《山乡恋歌》;沪剧《石榴裙下》《好人一生平安》;粤剧《蝴蝶公主》;话剧《徐虎师傅》《徐阶》,以及眼前刚刚杀青的与我的学生们合作的沪剧《春申君外传》、话剧《生命驿站》《蔡龙云》等,就想对文章作比较大的修改补充。一位朋友建议我,论文的主要观点没有太大变异的话,还是保留文章原来的模样好。一篇写于20多年前的创作谈,如果到今天仍然有一定现实意义,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我想,朋友的话有一定道理,就放弃了修改的打算,一个字也没有动,让它继续以20世纪90年代初时有些幼稚、有些执着的姿态站在这里。
末了,要特别感谢我的老友姚扣根教授拨冗为拙著作序。我在有关编剧学建设的文章与会议发言中一再提及这样一个细节:2007年我调任戏文系主任,时任科研处长的姚教授建议我,创建编剧学。一语点醒梦中人。正是他的提议,促成了我的决策以及后来所做的一切与编剧学建设有关的事。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扣根兄当初的高瞻远瞩,上戏的编剧教学很有可能还停留在专业建设的路上。因此,除了亲兄弟般的情谊,姚扣根教授是本书作序的不二人选。感谢老友几十年的扶持与关怀。近年他在与我一起投入编剧学建设的同时,经常嘱我要学会慢下来,每一次叮咛都让我如坐春风,心存感激。的确,我有些焦虑,一直在赶,内心总是希望在我手上能初步完成编剧学学科建设的基本布局,包括创办《编剧学刊》,成立编剧学研究中心,组织编纂一系列研究丛书,培养一批又一批编剧学博硕士生。除了已出版的百来本著作,计划中的图书比这个数字还要多,我也常常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倒下来,但想象中的编剧学学科建设的前景瑰丽无比,令我日日心驰神往。我不确定自己的心理是否还算健康,唯希望我的同事能戮力同心,更企盼我的学生们能早日成长。这样,仁兄让我“慢下来”的愿望才有可能成为可能。
不知不觉,话又有些多了,那么就此打住。这些文字,算自序还是算后记?随便吧,我想。
2017年9月7日匆匆于云间荷乡,10月18日增补一小节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