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虹贯日

晨雾还未散尽，三味茶馆的门板就被砸得砰砰作响。阿碧抄起顶门杠，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雕花木门，迎面撞上一张腐烂的玉俑脸——青灰色的皮肤上爬满铜钱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吉时已到——“玉俑的声调拖得老长，像钝刀刮骨。

阿碧的绣花鞋直接踹在它面门上：“吉你祖宗！“东珠鞋尖陷进玉俑眼眶，带出几缕腥臭的黏液。她扭头冲院里吼：“杜仲！你他妈画的辟邪符是摆设吗？“

杜仲正手忙脚乱地往道袍内衬贴黄符，闻言差点咬到舌头：“乾、乾坤定位，震巽相薄...“他抖着手点燃最后一张符纸，火苗却“噗“地烧穿了袖口，“哎呀我的无量天尊！“

十八具玉俑同时抬手，喜服袖口里窜出青铜锁链。郑怀仁的玉化右臂横挡，锁链撞在裂纹密布的皮肤上迸出火星子。银血顺着肘关节滴落，在青砖地面蚀出九个梅花状的凹坑。

“坎卦主陷！“杜仲的罗盘突然浮到半空，指针疯转成虚影，“阿碧姑娘快退！“

晚了。三条锁链绞住阿碧的腰肢，把她吊到离地三尺处。桃红裤脚翻飞间露出绑在腿上的青铜短刀，她反手抽刀斩向锁链，刀刃却“铛“地崩了个缺口。

“什么破铜烂铁！“阿碧骂骂咧咧地扭动，“书呆子你倒是...“

话音未落，林小满的虹发如瀑卷来。褪至银白的发丝缠住锁链用力一绞，金属断裂声里混着玉俑的惨嚎。阿碧摔进杜仲怀里，撞得他圆片眼镜斜挂在一边耳朵上。

“姑、姑娘...“杜仲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这这这于礼不合...“

阿碧一巴掌拍正他眼镜：“合你个头！“突然瞪大眼，“你后颈怎么回事？“

铜钱胎记溃烂处鼓起鸡蛋大的包，皮肤下分明有什么在蠕动。杜仲刚要摸，林小满的虹发梢已刺入脓包，挑出条三寸长的青铜蜈蚣。百足划动时竟发出算盘珠子的脆响，腹部密密麻麻的吸盘里全嵌着微型铜钱。

“九...九渊算虫...“杜仲嘴唇发青，“《葬经》有云...“

“云个屁！“阿碧抢过蜈蚣摔在地上，抄起板凳砸得汁液四溅。虫尸爆开的瞬间，所有玉俑突然定格，喜服下传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郑怀仁猛地把众人扑倒。十八具玉俑同时爆裂，飞溅的骨片在门板上钉出个歪扭的“祭“字。腐臭的烟雾中，第十口红棺的盖子“砰“地弹开半尺。

婴儿啼哭变成了尖笑。

正午的日头被诡异的白虹贯穿。林小满站在天井中央，褪尽的虹发彻底化作银丝，锁骨星图亮得能照出人影。她指尖悬在棺缝上方，一滴银血将落未落。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郑怀仁的玉化裂纹已蔓延到锁骨，“你的血一旦滴进去...“

“就会成为钥匙。“林小满凝视着棺内跳动的脏器，“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突然抓住郑怀仁的右腕按向心脏，“为什么偏偏是我的血能抑制玉化？“

银血与心脏接触的刹那，整口棺材变成了透明状。1937年的南京幻象里，九口悬棺正在吞噬奔逃的军民，而站在最高处操纵黑雾的——赫然是另一个完全玉化的郑怀仁。

“原来如此。“阿碧的绣花鞋碾着地上的蜈蚣残肢，“九渊要的不是祭品...“她突然揪住杜仲的耳朵，“书呆子！你那本破黄历上写的除夕，到底是封印还是解放？“

杜仲疼得直咧嘴：“黄历第三十六页夹层...哎哟轻点！“

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申报》，头版刊登着1934年11月3日的天象记录：“白虹贯日，凶星现世“。报纸边缘有行朱砂小字：

十棺迎亲实为骗局

九渊开处即是归途

林小满突然闷哼一声。银发无风狂舞，发梢竟开始寸寸玉化。郑怀仁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玉化纹路正顺着相触的皮肤反向侵蚀她。

“放手！“阿碧的短刀插进两人之间，“你俩搁这儿玩连体婴呢？“

刀锋割裂皮肤的瞬间，2015年的故宫地库幻象闪现。白大褂女子手中的青铜残片突然暴起，刺穿她胸口的同时，1934年的茶馆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时间到了。“林小满的银发彻底凝固成玉雕，星图却脱离皮肤浮到半空，“记住，九渊最擅长的...“

她的身体碎成万千光点，星图裹着光流轰入第十棺。棺材板炸裂的瞬间，众人看见1935年除夕的雪夜——十八具玉俑抬着口新棺走向长江，棺里躺着个虹发少女。

阿碧的麦芽糖掉在地上。

暮色染红秦淮河时，杜仲发现铜钱胎记里的蜈蚣又长出了三节。他偷偷用银针去挑，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郑怀仁的玉化右臂齐肩断裂，碎在地上像打翻的水银。断口处没有血，只有星图般的纹路在皮下流转。

“疼吗？“阿碧蹲下来戳了戳断面。

郑怀仁摇头，弯腰捡起断臂。玉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

她在未来

院角的青铜槲寄生突然开花，血红色的花瓣里裹着颗眼球，瞳孔中映出2015年的故宫地库——白大褂女子胸口的血洞正在愈合，发梢泛起一丝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