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日惊变

晨雾如纱,三味茶馆后厨的油灯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晕。阿碧握着铁勺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盯着砂锅里蠕动的汤圆,那些凸起的人脸正冲她龇牙咧嘴,铜钱馅渗出的暗红汁液在沸水中晕开,像极了稀释的鲜血。

“这鬼东西...“她咬住下唇,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铁勺重重砸下时,她刻意避开那些扭曲的人脸,生怕对上它们的眼睛。一颗汤圆突然爆裂,滚烫的馅料溅在她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杜仲的圆片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他握着漏勺的手不停颤抖,指腹发白。当铜钱馅滚到脚边时,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后腰撞上灶台也浑然不觉。镜片上蒙着的水雾让一切变得模糊,却遮不住铜钱瞳孔里那口微缩的青铜棺——那分明是去年在秦淮河底见过的凶棺!

郑怀仁的玉化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裂纹间渗出银色的液体。他盯着林小满发梢卷起的铜钱,喉结上下滚动。那些粉末落地的轨迹在他眼中无限放慢,拼出的“首日“二字像刀子般扎进心里。他想起今早的噩梦——同样的两个字,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林小满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底闪过的痛楚。她的虹发看似轻盈地卷动,实则每根发丝都绷得极紧。当铜钱化为齑粉时,她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仿佛被烫伤了似的。

“开饭了?“阿碧强作轻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故意用筷子戳汤圆的动作带着几分狠劲,指甲掐进了掌心。当汤圆突然尖叫时,她手一抖,砂锅翻倒的刹那,蒸汽中浮现的人脸让她瞳孔骤缩——那张脸,竟有几分像她早逝的妹妹。

杜仲的八卦内裤突然收紧,勒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手忙脚乱去扯裤腰的动作滑稽可笑,但眼中闪过的恐惧真实得刺眼。“乾、乾为天...“他结结巴巴的念叨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内裤上绣的八卦图案。

后院的巨响吓得阿碧一个激灵。她冲出去时差点被门槛绊倒,急忙扶住门框的手指深深抠进木头里。看到晾衣绳上的寿衣时,她呼吸一滞——那针脚,分明是江南一带女子出嫁时才会用的“百年结“!

正午的日头毒辣,夫子庙的鱼摊前弥漫着腥臭味。阿碧捏着菜篮的手指关节发白,鱼贩谄媚的笑脸在她眼中扭曲变形。当她掀开鱼鳃的瞬间,那截断指上的丹蔻刺得她眼前发黑——和昨天在九空派据点看到的,一模一样!

鱼贩的金牙反射着刺目的光,阿碧眯起眼睛,突然觉得那金光里带着血色。她抡起菜篮的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狠厉,篮里的大葱突然暴长时,她惊得松开了手,又立刻咬牙抓住——不能示弱,绝不能。

杜仲被葱须倒吊起来时,圆片眼镜滑落到鼻尖,露出他惊恐睁大的眼睛。他徒劳地挥舞着罗盘,道袍下摆翻飞,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腿。当鱼鳞化作铜钱镖射来时,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嘴唇飞快蠕动着背诵《清静经》。

林小满的虹发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每一根发丝都精准地拦截暗器。但郑怀仁看见她额角渗出的冷汗——使用这种程度的秘术对她消耗极大。当他的玉手按在案板上时,木纹扭曲的触感让他胃部痉挛,1937年的景象在眼前闪回,血腥味突然充满口腔——他咬破了舌头。

阿碧盯着豆腐上浮现的周墨残影,胸口剧烈起伏。那句“第二日...挖心...“像钝刀子般慢慢割开她的伪装。她突然很想哭,却硬生生扯出个笑来:“这豆腐...馊了吧?“声音里的颤抖只有她自己知道。

子时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杜仲的惨叫撕破夜幕,郑怀仁踹开浴房门时,木屑飞溅划破了他的脸颊,血珠顺着下颌线滑落也浑然不觉。

杜仲光着身子站在凳子上,苍白的皮肤在油灯下泛着青灰。他徒劳地踮着脚去够挂在房梁上的内裤,肋骨根根分明地凸起,像极了濒死的鱼。澡桶里的青铜小蛇昂起头时,他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双腿抖得像筛糠。

阿碧抄起刷子的动作干净利落,但郑怀仁看见她手腕细微的颤抖。当刷毛化作铜钱锁链时,她倒吸一口冷气,却强撑着骂了句粗话掩饰恐惧。接住飞溅锁链的木瓢在她手中“咯吱“作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小满探入水中的虹发看似镇定,但郑怀仁注意到她咬紧的后槽牙。当青铜镜映出明日惨状时,她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停滞了足足三秒。镜中郑怀仁被刺目的画面让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混入澡桶的铜绿色液体中。

杜仲的内裤罩住镜面时,他滑稽地做了个道士手印,但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内心的恐惧。银血汇成的九宫阵在他眼中倒映,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五更天的露水打湿了库房的地板。阿碧把玩青铜镜碎片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指腹在锋利边缘来回摩挲的小动作暴露了她的焦虑。当绣花鞋突然开口时,她惊得差点摔了镜子,却立刻用大笑掩饰:“这破鞋...“笑声戛然而止,因为珠子里婴儿的面孔正对她咧嘴一笑。

杜仲蹲在箱笼前,神经质地推着破碎的眼镜。银血画出的九宫阵在他眼中旋转,那些复杂的卦象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无意识地啃着拇指指甲,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猛然惊醒。

林小满解开嫁衣暗袋的手指微微发抖。当九颗人眼齐刷刷转动时,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贴近郑怀仁。那些瞳孔里2015年的景象让她胃部绞痛——那个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对昏迷的郑怀仁做什么?

郑怀仁的玉化右手突然传来剧痛,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他盯着窗外的人皮,喉咙发紧。每张人皮上扬的嘴角都带着嘲弄,仿佛在说: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

阿碧突然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茶水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也浑然不觉。她需要这种灼烧感来压住胸口的寒意。“子时三刻,马桶见。“她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真他娘的会挑地方。“

杜仲的苦笑凝固在脸上。当青铜槲寄生的藤蔓突然拍打窗棂时,他惊跳起来,撞翻了烛台。火光摇曳中,那些人皮的笑容似乎又扩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