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城的城墙高耸入云，青灰色的石砖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赵寒山站在城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刀柄。南疆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寒山，换岗了。“身后传来老张沙哑的声音。
赵寒山回头，看见老张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沧桑。老张在岩城当了三十年的守城卫士，背已经驼了，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今天城外有什么动静吗？“老张走到赵寒山身旁，眯眼望向城墙外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密林。
赵寒山摇摇头：“平静得很。就是下午有几个采药人从东边沼泽回来，说听见林子里有奇怪的动静，像是大树被连根拔起的声音。“
老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东边沼泽...那里靠近'沉睡谷'。“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最近城里的老人们都在说，山鬼要醒了。“
“山鬼？“赵寒山嗤笑一声，“老张，你也信那些老太婆的鬼话？我在岩城活了二十五年，从没见过什么山鬼。“
老张没有笑，只是深深地看了赵寒山一眼：“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爷爷那辈人可是亲眼见过的——比城墙还高的怪物，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眼睛在夜里会发出绿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它们吃人，寒山。连骨头都不剩。“
一阵冷风吹过，赵寒山感到后颈一阵发凉。他正想反驳，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那是城墙东角的警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东边奔去。城墙上的石板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赵寒山的心跳越来越快。当他们转过一个瞭望塔时，眼前的景象让赵寒山僵在了原地。
城墙外，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从密林中缓缓站起。那东西至少有五丈高，轮廓像人，但比例扭曲得可怕——手臂长得几乎垂到地面，脑袋小得不成比例。月光照在它身上，赵寒山看清了那东西的皮肤——灰绿色，布满褶皱和瘤状突起，就像老树皮。
“山...山鬼...“老张的声音颤抖着。
那怪物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声音像是千百只野兽同时嘶吼。它迈开步子向城墙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放箭！放箭！“城墙上有人大喊。
箭雨向那怪物倾泻而去，但大部分箭矢甚至无法穿透它粗糙的皮肤，少数插进去的箭就像扎在厚皮革上一样，对它毫无影响。
怪物走到城墙下，伸出那双畸形的手臂，手指——如果那能称为手指的话——像粗壮的树枝，尖端却锋利如刀。它抓住城墙的边缘，赵寒山听到石头碎裂的声音。
“不...不可能...“赵寒山喃喃自语。岩城的城墙有十丈高，五丈厚，自建城以来从未被攻破过。
但此刻，那怪物正在像撕开一张纸一样撕开城墙。巨大的石块轰然坠落，砸在城内，赵寒山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声——那是城内的居民。
怪物将头探进城墙的缺口，赵寒山终于看清了它的脸——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黑洞，嘴巴大得离谱，几乎裂到耳根，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尖牙。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两颗发着幽绿色光的球体，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跑！“老张拽了赵寒山一把，“去找城主！通知全城！“
赵寒山这才如梦初醒，转身向城内跑去。他身后传来更多城墙崩塌的声音，以及...咀嚼声。他不敢回头，但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幅画面——怪物抓起一个守城卫士，像吃小虫子一样扔进那张血盆大口...
城主府灯火通明，赵寒山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时，城主莫天雄正在和几位长老议事。
“城主！城墙东角被攻破了！是...是山鬼！“赵寒山单膝跪地，声音因为奔跑而嘶哑。
大厅内一片死寂。莫天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确定？“
“我亲眼所见！那东西至少有五丈高，它...它正在吃人！“
莫天雄猛地站起身：“敲警钟！全城戒备！妇女儿童躲进地窖，所有能拿武器的男人上城墙！“他转向赵寒山，“你，带一队人去疏散东城区的居民，越快越好！“
赵寒山领命而去，当他带着二十名卫士赶到东城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绞痛。整段城墙已经坍塌，形成一个巨大的缺口。怪物不见了，但地上散落着残肢断臂和内脏，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分头行动！挨家挨户敲门，让他们立刻撤到城中心去！“赵寒山命令道。
他自己冲向最近的一排房屋，用力拍打房门：“快出来！有危险！“
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人探出头来：“半夜三更的，吵什么...“
赵寒山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声尖叫从街尾传来。他转头看去，血液瞬间凝固——那怪物不知何时出现在街道尽头，正弯腰抓起一个逃跑的妇女。月光下，赵寒山清晰地看到那女人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踢蹬，然后被送进那张血盆大口...
“快走！“赵寒山拽起老人就往反方向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地面在震动，怪物的呼吸声如同狂风呼啸。
转过一个街角，赵寒山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他本能地拔出短刀，却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阴影中——是个年轻女子，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衣，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像是覆盖着一层白雾。
“别出声，“盲女低声道，声音出奇地平静，“它能听见心跳。“
赵寒山屏住呼吸。怪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能闻到那股腐肉和沼泽混合的恶臭。盲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撒出一把粉末。粉末在空中飘散，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草药香气。
怪物的脚步声停住了，发出一声困惑的低吼，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脚步声渐渐远去。
“那是什么？“赵寒山小声问。
“山鬼讨厌的味道，“盲女收起布袋，“我叫阿苏。你是守城卫士？“
“赵寒山。你怎么知道山鬼讨厌这种味道？“
阿苏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带我去见城主。“
“你？一个盲女？“
阿苏突然抓住赵寒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听着，卫士先生。这只是第一只。更多的山鬼正在醒来。如果不阻止它们，岩城将在三天内变成一座死城。现在，带我去见城主，或者看着你的同胞一个个被活吞。选择吧。“
赵寒山看着阿苏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不知为何，他相信了她。也许是因为她刚才救了他的命，也许是因为她话语中那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感。
“跟我来，“他说，“但城主可能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阿苏松开他的手腕：“他会相信的。因为我了解山鬼的秘密——包括它们为什么现在醒来，以及如何再次让它们沉睡。“
两人沿着阴暗的小巷向城主府疾行，身后不时传来远处的尖叫声和建筑物倒塌的轰鸣。赵寒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他隐约看到不止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城中移动...
当他们终于到达城主府时，府内一片混乱。莫天雄正在大声下达命令，看到赵寒山带着一个盲女进来，眉头紧锁：“这是谁？我不是让你疏散居民吗？“
“城主大人，“阿苏不等赵寒山回答，上前一步，“山鬼不是偶然出现的。城墙上的古老符文正在失效，它们感觉到了。“
莫天雄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城墙上的符文？那是只有城主和长老才知道的秘密！“
阿苏微微一笑：“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比如，我知道城墙下埋着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三百年来山鬼一直沉睡——直到现在。“
赵寒山困惑地看着两人：“什么符文？城墙下有什么？“
莫天雄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示意卫兵关上大门，压低声音道：“岩城不是普通的城池。我们的祖先建造它，是为了困住地下的某种东西...或者说，某种生物。“
“山鬼？“赵寒山问。
“不完全是，“阿苏接过话头，“山鬼是守卫者，也是猎食者。它们守护着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而现在，平衡被打破了。“
远处又传来一声山鬼的嚎叫，这次似乎离城主府更近了。赵寒山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那我们该怎么办？“
阿苏转向莫天雄：“带我去看城墙上的符文。全部。然后，我会告诉你如何拯救岩城——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莫天雄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他转向赵寒山：“你跟我们一起去。今晚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将知道岩城最深的秘密...也可能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秘密的人。“
赵寒山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突然意识到，今晚之前他所知道的岩城，只是一个表象。真正的岩城，隐藏在那些高墙之下、古老符文之中的秘密，正在这个恐怖的夜晚缓缓苏醒...
城主府的密道入口藏在莫天雄书房的一幅山水画后面。赵寒山看着城主移开画卷，按下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石砖，伴随着机关运转的沉闷声响，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
“跟我来。“莫天雄取下一盏铜灯，率先步入黑暗。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赵寒山下意识地扶住墙壁，触手冰凉的石面上刻着凹凸不平的纹路。他凑近一看，竟是和城墙上相似的符文，只是更加密集复杂。
阿苏仿佛能看见般，准确地避开每一级台阶上的裂缝。她突然开口：“这些符文是'困灵纹'，用来束缚地下的东西。“
莫天雄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这是只有城主一脉口耳相传的秘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莫城主。“阿苏的声音在幽暗的甬道中显得格外空灵，“比如，我知道你的曾祖父莫连云并非死于疾病，而是在一次地下仪式中遭遇不测。“
铜灯的光映照出莫天雄瞬间苍白的脸色。赵寒山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个看似柔弱的盲女，究竟是谁？
石阶仿佛没有尽头，不断向下盘旋。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石室出现在眼前。室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四周墙壁上则是色彩斑驳的壁画。
“这是...“赵寒山走近石碑，发现那些符文在灯光下竟泛着微弱的红光，如同干涸的血迹。
阿苏径直走向石碑，苍白的手指抚过那些符文：“'血契碑'。三百年前，岩城先祖与山鬼立下的契约。“
莫天雄震惊地看着她：“不可能...这碑文用的是古南疆文，早已失传...“
“我能'读'到它们的能量流动。“阿苏转向壁画，“这些画讲述了一切。“
赵寒山走近第一幅壁画。画面显示一群人跪拜在一座山前，山上站着几个模糊的巨人轮廓。“这是山鬼？它们曾经受人膜拜？“
“不仅是膜拜。“阿苏的手指划过第二幅壁画，上面描绘着一场惨烈的战斗，巨人站在人类一边对抗某种看不清形态的黑影，“它们曾是守护者。“
随着壁画延伸，故事逐渐清晰：某种来自地底的恐怖存在威胁着岩城先祖，一位神秘祭司召唤了山鬼与之对抗。最终，人类与山鬼立下血契——山鬼守护岩城，而人类则定期献上...赵寒山突然僵住了。
“祭品。“阿苏平静地说出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最初是自愿的勇士，后来变成罪犯，最后...当人们忘记了契约的真正意义，山鬼便开始自行猎食。“
莫天雄颓然坐在地上：“所以传说是真的...我小时候听祖父说过，岩城地下沉睡着比山鬼更可怕的东西，需要山鬼的守护...“
“但现在平衡被打破了。“阿苏指向最后一幅壁画，上面显示符文断裂，巨人倒地，“有人破坏了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