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靛青血

  • 寒江弈
  • 傲思咖
  • 2670字
  • 2025-04-06 07:11:06

太医院院判的银针在晨光里抖成残影,裴照雪腕间的靛青毒纹已蔓至肘弯。陆九川蹲在药碾子旁,把辽东参须碾成粉往陶罐里撒,嘴里叼着的冻梨核随着嘟囔乱颤:“三钱砒霜配半斤黄连,这方子喝下去别说解毒,牛都能药死三头!“

药童捧着铜盆慌慌张张撞进来,盆里泡着的紫河车滴着血水,腥气冲得院判连退三步。陆九川顺手抄起捣药杵抵住他后腰:“小兄弟,这胎盘是打辽东快马运来的?“药童膝盖一软,铜盆翻扣在地,血水里滚出颗鸽蛋大的东珠,珠面阴刻的莲花纹正与太后宫灯上的镂花同款。

裴照雪突然呛出一口靛蓝毒血,染得青缎枕巾像打翻的染缸。陆九川蹿到榻前,冻梨核撬开他牙关往里灌参汤:“老裴你撑住!这参汤里我掺了半斤老陈醋,保准以毒攻毒!“话音未落,窗棂外闪过靛蓝衣角,三枚淬毒银针破空射向药炉。

“叮叮叮!“

陆九川抡起药碾当盾牌,银针扎进铁铸碾槽迸出火星。他抬脚踢翻药柜,当归黄芪天麻子暴雨般砸向窗外,靛蓝身影闪避时撞翻晾药架,成串的蜈蚣干劈头盖脸挂满全身。裴照雪勉力掷出银簪,簪头精准刺入刺客膝窝,那人栽进晒药匾的瞬间,怀中的靛蓝瓷瓶滚落,硫磺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窍。

“好家伙,这瓶里腌的是砒霜还是咸菜?“陆九川用火钳夹起瓷瓶晃了晃,靛蓝液体里沉着几粒辽东铁矿砂。院判突然惨叫,指着刺客扭曲的面容哆嗦:“这、这是上月暴毙的张医官!“尸首耳后靛蓝斑点随尸僵扩散,与裴照雪腕间毒纹如出一辙。

药炉忽爆出异香。陆九川掀开炉盖,沸腾的药汤里浮着半枚带倒刺的铁莲花,瓣尖刻着“腊月初七“的蝇头小楷。裴照雪咳着摸出灰鼠裘残片,补丁缺口处的针脚正与铁莲纹理吻合。院判趁乱摸向门边,被陆九川甩出的冻梨核砸中后脑,怀中的《千金方》摔落,书页间夹着的盐引残片盖着户部鲜红大印。

“您这大夫当得比盐贩子还黑!“陆九川踩住盐引,靴底碾出硫磺结晶。院判突然抽搐,口吐靛蓝泡沫,指甲缝里嵌着的铁矿砂与瓷瓶中的完全相同。裴照雪挣扎起身,银链卷住院判衣领拖回榻前,灰鼠裘扫开他衣襟——胸口赫然烙着工部匠户的铜环印。

太医院檐角铜铃骤响。周珩的皂靴踏过满地药渣,鎏金鱼符挑起铁莲花:“裴大人可知,这毒名'靛青血',原是用辽东死囚试炼的?“他指尖弹落花瓣,靛蓝汁液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孔洞,“当年镇北侯府的厨娘,便是用此毒抹的灶台。“

陆九川正拿腌萝卜塞住院判的嘴,闻言扯下半截裤腰带捆人:“您老要是早说太医院改刑堂,我背两坛辣椒水来助兴!“冻梨核突然卡住院判的铜环印,酸液腐蚀处露出皮下靛蓝刺青——扭曲的“乙未“字样正与灰鼠裘补丁的线头同色。

药房梁上传来瓦片轻响。裴照雪银链破空卷住横梁,拽下个青布包袱。陆九川解开活结时愣了神——整摞脉案记录着朝臣毒发症状,每页朱批都标着“天字十九号“,墨迹里混着辽东银矿的硫磺粉。周珩的笑声混着药香飘来:“裴大人现在可知,太后为何非要保你这将死之人?“

暮鼓声惊起宫檐寒鸦。陆九川背着裴照雪翻出宫墙,枣红袍子裹着灰鼠裘像团移动的灶火。西市药铺掌柜刚掀开门板,就被冻梨核抵住咽喉:“来两斤砒霜三斤鹤顶红,要辽东老矿淬炼的!“后堂忽然传来陶瓮碎裂声,靛蓝药汁漫过门槛,遇风凝成硫磺结晶,在夕阳下拼出工部密库的暗道图。

酱菜缸里的酸雾腾起三尺高,陆九川揪着药铺掌柜的后领往缸沿一按:“您这腌的不是咸菜,是阎王爷的下酒菜吧?“掌柜的靴跟蹬碎缸底,靛蓝药汁混着辽东铁矿砂漫过门槛,在青石板上蚀出工部密库的暗道纹路。裴照雪倚着门框咳出靛蓝血沫,灰鼠裘残片掷向药柜某格抽屉——铜环碰撞声里,整面药墙轰然翻转,露出后头漆黑的甬道。

“接着!“陆九川甩出冻梨核探路,酸液在石阶上溅出蜂窝状孔洞。他背着裴照雪摸黑前行,靴底粘着的硫磺粉在墙面蹭出荧光痕迹,竟与太医院脉案的暗记如出一辙。甬道尽头传来铁器摩擦声,十二盏莲花灯次第亮起,灯油泛着的靛蓝光泽正是毒血同源。

周珩的皂靴踏过满地铜钱状药渣,鎏金鱼符挑起盏莲花灯:“裴大人可知,这灯油是用镇北侯府亲兵的骨髓熬的?“灯芯爆响的刹那,靛蓝火苗蹿向裴照雪面门。陆九川抡起酱菜缸扣灭火光,腌萝卜干如暗器掷出,钉在周珩袖口时腾起刺鼻毒烟。

“您老这癖好够腌臜!“陆九川踹翻灯架,火油漫过青砖拼出辽东矿脉图。裴照雪银链卷住横梁铁环,借力荡向密室中央的铁笼——笼中蜷缩的老妇突然抬头,满脸靛蓝斑纹间依稀可辨镇北侯府厨娘的容貌。

老妇枯手攥紧铁栏,喉间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嗓音:“腊月初七……侯爷的参汤……“话音未落,周珩的鱼符已嵌入笼顶机关。铁笼底板骤开,老妇坠入硫磺火池的瞬间,陆九川甩出裤腰带缠住她脚踝,腌菜坛子卡住齿轮间隙:“老太太撑住!这坛酸菜能腌了阎罗王!“

裴照雪咳着割破手腕,靛蓝毒血洒入火池。血中硫磺遇热爆燃,火舌倒卷烧穿密室顶棚。月光倾泻而下,照亮整墙的琉璃药瓶——每瓶都泡着截指骨,标签墨迹正是太医院失踪院判的笔迹。陆九川用冻梨核撬开瓶塞,骨殖缝隙的铁矿砂簌簌而落,在月光下拼出“乙未“字样。

“接着这个!“老妇突然甩出枚铜钥匙,锈蚀的匙柄缠着灰鼠裘线头。裴照雪接住钥匙的刹那,密室地面轰然塌陷。三人坠入冰窖般的暗室,满墙冰棱中封着数百个靛蓝瓷瓶,瓶身标签赫然是朝臣姓名。

陆九川哈着白气敲开冰层,某瓶中药液泛着熟稔的硫磺味:“好家伙,这瓶贴着刘御史的大名,敢情他上个月暴毙是喝了自己牌子的毒酒!“裴照雪抚过冰壁某处凹痕,灰鼠裘残片正嵌进虎头徽记——二十年前镇北侯府的冰窖规制,与此处毫无二致。

周珩的笑声在冰窖回荡:“裴大人现在可知,你每日咳出的毒血,正是开启长生鼎的秘钥?“他屈指叩响冰壁,整面冰墙应声碎裂,露出后头的青铜丹炉——炉身镇北侯徽记下,粘着片腌萝卜皮,正是陆九川晌午塞住院判的那块。

老妇突然暴起,靛蓝指甲抓向周珩面门:“侯爷待你如亲子!“周珩侧身闪过,鱼符尖端刺入她心口。飞溅的毒血在冰面凝成矿脉图,与裴照雪掌心的铜钥匙纹路重叠。陆九川趁机踹翻丹炉,炉灰里滚出本靛蓝封皮的《毒经》,书页间夹着半枚带血箭头——与二十年前射杀镇北侯的残簇完全吻合。

晨钟撞破雪幕时,三人跌出冰窖暗门。陆九川背着昏迷的老妇,冻梨核在宫墙上划出歪扭路线:“老裴,这老太太比盐车还沉!“裴照雪攥紧《毒经》咳出黑血,封皮上“腊月初七“的朱批正被酸血蚀去半边。周珩的皂靴声渐远,风中飘来句:“裴大人不妨猜猜,太后为何偏在腊月初七召你入宫?“

药铺后院井口突然探出个脑袋,小药童举着捣药杵哆嗦:“解药……解药在……“话未说完便气绝倒地,怀中滚出个靛蓝瓷瓶。陆九川拔开瓶塞嗅了嗅,突然掰开裴照雪的嘴往里灌:“死马当活马医!“液体入喉的刹那,裴照雪腕间毒纹如退潮般消散,瞳孔却泛起诡异的靛蓝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