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澳门还被称为,濠镜澳。
这一名字的出现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澳门地处海口咸淡水交汇处,产蠔甚多;二是因其南部有南北两个海湾,“规圆如镜”。后来由于“蠔”字以虫为偏旁,颇为不雅,文人们便易“蠔”为“濠”或“壕”了。
而‘澳’是舶口的通称。
所以连起来就叫做濠镜澳。
葡萄牙人喜欢称呼澳门为Macau。
葡萄牙人初到澳门时,在岛南端的妈祖庙处停泊。那个时候澳门居民大多都是福建籍,福建人称庙为“阿妈阁”,葡人以为这是当地地名,便将半岛称为Amacuao或Amacao,与阿妈阁谐音。后来字头A被逐渐省略而写成Macao,最后转化为Macau。
每当听到这个名字,刘季就会想起前世小学时学过的《七子之歌》。
当下的澳门,还没有填海造陆,只是大陆上延伸出来的一个小触礁,真的很小,范围差不多2平方公里。
且岛屿南端和北端都是连绵丘陵、山岩,只有中间一小块还算平整,又在其北端通过一条沙堤与大陆相连。
城镇便坐落在小岛中间平地上,赤裸裸地直面大海。
从海面上很清晰地能看到三座炮台,刘季早先有了解过,它们分别是岛东北端高地上直面外海的加斯兰炮台,中间位置的圣保禄炮台,和岛屿南端的圣地亚哥炮台。这三个位置分别装备了10门、18门、15门重型火炮,其中最大一门火炮为110磅重型岸防炮。
三个炮台之间可以相互掩护,火力交叉覆盖全岛。
如此火力分布,刘季看着就牙疼。
以当前南洋舰队的配置强行进攻澳门,绝对会损失惨重。
强攻并非良策。
这也让他实在想不明白,按照历史的发展,半年后的荷兰人是基于何种勇气敢于进攻濠镜的。
不过,届时荷兰人依旧选择进攻澳门,将会是他进行背刺的最好时机。
南洋舰队在外海停驻约莫一个小时后,瘦猴等人驾着小船归来,上面还多了一位客人。
来人是天主教耶稣会修士,贾华路,也是澳门圣保禄修道院院长,去过坤甸,和刘季也算是老相识。
“亲爱的季,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还不能邀请您的舰队停岗靠岸。”
贾华路刚登船,就忙不停向刘季解释。
“明国皇帝有令:禁兵船编饷、禁接买私货。”
“如果您不介意耽误几日,不介意明国人上来检查,也不介意缴纳一大笔税金的话,进港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罢,修道院长拿出一份明朝廷文书。
刘季打开一看,上面的规矩还不少,除了贾华路所说两条外,还有‘禁蓄养倭奴’、‘禁买卖人口’、‘禁擅自兴作’。
其中,禁兵船编饷是指:凡番船至澳,许即进港,听候丈抽。如有漂泊大调环、马骝洲等处外洋,即系奸刁,定将本船人货焚戮。
尽管刘季文言文功底较差,但也还是能够勉强看懂个大概。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到了澳门的船,必须进港口接受全部搜查,等待官方丈量船体、检查货物并征收关税。如果不按规进港,反而停泊在这些外围海域,则被视为违法。将严厉惩罚涉事船只,包括销毁船只、处决人员、没收货物。
听着就很吓人。
再看看其他几条,除了最后一条‘兴作’——在澳门盖房子,都和他能扯上点关系。
现在船上有倭人,有大量山东难民,每条船都是战舰,正准备入港进行私下交易。
如果有个较真的官员来检查的话,肯定揪住不放,耽误时间和行程。
至于大明朝廷水师武力执法,他并不担心。
毕竟香山水师就50条小船,还没几门炮,根本不值一提。
“我觉得停在海上就很好,自由,风还大,吹着舒服。”刘季微笑着,又随口问道,“如果我的船要进港的话,需要缴纳多少税金?”
贾华路微微转头,扫视一圈,也不过问船上有什么货,直接伸出三根手指头:“每艘船至少需要3000两白银。”
刘季瞠目结舌。
什么都不干,坐等别人上门,就敢要3000两白银,比他们在海上抢还来得快。
贾华路摆摆手,开始详细解释。
“明国很奇怪,明国的税法很奇怪,征收起来也不按标准,我觉得你的想法就挺好的,不进港,不交税。”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我可以简单说说。”
刘季自然洗耳恭听,毕竟这些现成的税收政策,对坤甸之后的政策制定都是有借鉴意义的。
大明市舶司的税总体来说,有四种,分别是:引税、水饷、路饷、加赠饷。
引税,是出海需要办理的船引,需要按年度交付固定费用。
水饷,是按照船的大小收,针对东洋船和西洋船的税金还不同。
西洋船,船阔一丈六尺以上者,每尺征收饷银五两,一船至多收八十两;船阔二丈五尺以上者,每尺抽饷银九两五钱,一船至多收二百三十七两五钱。
陆饷,主要是向货主征收,按照货物价值进行征收,基本上是按十抽其二。
加增饷,是针对从外国来的船,按照船上白银多寡而额外征收的税。
而且在税收落实方面,很多地方没有具体细则,进行查验征收时就全看市舶司官员的心情。
但葡萄牙人没有说完整。
其实,明朝廷有时候也会有免税或减税政策。
但这并不影响刘季的判断。
他一点也不相信葡萄牙人在建设港口后,在渡过海上风浪后,会心肝情愿地按规矩交税。
“你们平时是怎么解决的?”他直接问道。
“模糊代表着漏洞百出,对大家其实是好事。”修道院院长耸耸肩,随手指了几个人,“我们需要面对的都是像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有原罪、有血肉的活人,而人总是比冰冷的文字更容易交流的。”
“愿主会宽恕他们的贪婪,阿门!”
刘季点头表示明白。
还是老套路。
解决不了庞大的明帝国,改变不了明帝国定下的规矩,就解决明帝国执行规矩的那些人。
人总是好解决的。
无非是权、钱、色、名誉、或者其他,总会有一两项爱好。
遇到顽不化的,就来上一发真理,直到更容易解决的下一个出现。
指望大明所有官员都能刚直不阿、清廉如水、不畏死亡,那还不如指望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今后在坤甸该如何操作,刘季暂时还未想明白。
但当下人解决当下事,所以他也并不急切,伸出手,做出邀请动作:“神父先生,不介意陪我再回去一趟吧,或许天黑前,我们能就这片大海的和平问题达成共识。”
“大海的和平,你是说背弃天主的荷兰人?”贾华路眼睛冒光,欣然接受,毕竟这就是他亲自过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