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司正,是何书墨解决了孙长茂。”高玥重复了一遍。
朱良辰如梦初醒。
何书墨!
又是何书墨!
这小子之前便和唐智全不对付,并且口口声声说“唐智全打我的脸,要帮我报仇”,几天之后,唐智全果然落入大牢,再不成势。
现在,他又盯上靖安知县,靖安知县仿佛因此上了生死簿,在短短几日内,应声倒塌。
朱良辰当了十几年司正,大小风浪都经历过,不是什么一惊一乍的小辈。但何书墨这样阎王点卯式的查案,他是真没见识过。
“卷宗给我看看。你们光查案快是不行的,如果证据之间逻辑链条对不上,孙长茂未必会因此落马。”
朱良辰接过高玥递来的卷宗。
仔细推敲了其上记载的人证物证……
然后他就发现,他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卷宗上记录的,关于孙长茂的各种证据琳琅满目,几乎相当于大水漫灌,淹都能把人淹死。
朱良辰心里奇了一个大怪。
这证据未免太硬了吧?
难道何书墨其实是孙长茂的同伙?
要不然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着朱良辰风云变化的脸色,高玥适时出声提醒:
“司正大人,靖安县的案子查完了,咱们勇武营的带刀使者……”
“你放心,本官向来说话算数。”
得到肯定答复,高玥心中大石落定。
朱良辰叫来吏员,吩咐吏员将这卷宗转送大理寺。
然后,方才继续道:“这何书墨别的本官倒是不担心,唯有一点,恐怕不太好办。”
“司正莫不是觉得他资历太浅?”
“资历浅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是,他应该才踏足武道九品没几天吧?”
“是。”
“带刀使者理论上可以由九品武者担任。但实际上,本司并无此种先例。凡带刀使者,最低八品,从无例外。何书墨若是以九品之身立足使者之位,本官怕他难以服众啊。”
朱良辰一语命中勇武营当前的关节。
能力强的人没修为,有修为的人能力又不够强。
高玥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这确实如此,但属下相信他能做到。”
“只有你相信他没用,眼下需要铁山、牛奇相信他,往后需要其余各营相信他。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难。”
……
御廷司的卷宗送到大理寺后,大理寺的反应和动作都很快,毕竟孙长茂乃是魏党的实权京官,必须严肃处理。
大理寺本身是审判机构,并无捉人拿人的权限,因此,大理寺官员要想抓捕孙长茂,只能先拿着大理寺出具的“定罪书”,来到靖安县的上级机构——顺天府。
如果说,靖安县相当于地球某一线城市的一个区,那么顺天府便相当于某个兼职首都的直辖市。
楚国顺天府主管京城四县和周边地区,靖安县便是其中之一。
顺天府尹得了大理寺的“定罪书”,便会给顺天府捕快签发“捕票”,相当于现代的逮捕令。
然后,顺天府捕快入县拿人,把孙长茂人赃并获,扭送大理寺待审。
因此,只要御廷司证据充足,后面的过程都是合理合规,按部就班的。即便是魏党想出手救人,也无法公然阻挠楚国司法的合法流程。
楚国是个稳定的社会机器,纵然强如厉元淑,也得在这套机器内,利用机器的规则逐步与魏党抢夺控制权。
此时的靖安县衙热闹无比,不少百姓堵在县衙和孙府门口,围观县太爷被捉拿抄家,看得拍手叫好,不亦乐乎。
街边路上,一个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女郎驻足停留。她手里牵着一匹相当帅气的白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
“巧巧,你看清了吗?”
帷帽女郎看向马背上的姑娘。
吴巧巧点了点头:“谢姐姐,县衙现在很乱,判我姑姑案子的县太爷,好像被一帮捕快捉走了。”
帷帽女郎正是五姓之一,九江谢氏的嫡女,谢晚棠。
谢晚棠看着靖安县“百姓欢腾,恶贼伏诛”的场面,心中十分高兴。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没想到她们刚到京城,就能看见错判吴氏女的坏人认罪伏法。想来,这孙县令被抓后,吴巧巧的姑姑不日就能重改判决,洗刷冤屈,恢复清白。
谢晚棠离家前曾与哥哥谢晚松争论,她认为,人行一世,当如一剑,黑白分明。
但谢晚松却说她太天真了,世界并非如此简单,让她出去好好看看。
谢晚棠今天看了,果然是恶有恶报,世界并不复杂,她的想法没有一点问题。
此事定要修书一份,寄回家里,让某个二十几岁还不愿成亲的人好好看看。
“巧巧,既然孙县令被抓,你姑姑的事情应该不日就会有结果,我们先找一处地方落脚。”
吴巧巧点头。
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谢姐姐在照顾她,因而谢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出门没带钱,住宿和吃食都是谢晚棠安排的。
吴巧巧原本以为,今天会像之前几天一样,跟着谢晚棠继续住客栈。
但谁知道,谢晚棠这一次并没有寻找客栈,而是直接把她领到了一处无比阔气的大宅门前。
宅上挂着牌匾,上书“谢府”。
吴巧巧本来已经习惯和谢晚棠相处,这位谢姐姐不但长得漂亮,脾气很好,而且身上香香的,抱着软软的,和她自己完全不同。
但现在,当她站在大宅下,她又本能开始胆怯了。
“谢姐姐,这是你家?”吴巧巧扯了扯谢晚棠的衣角。
“当然不是,我家在九江,你忘记了?”
“那这里怎么也姓谢?”
“亲戚。我家里人多,许多亲戚在我小的时候就迁居外地,其实都没怎么见过。”
谢晚棠敲门,很快,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你好,有拜帖吗?”
谢晚棠摇头:“没有,我只有爷爷的信。”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谢晚棠想了想,爷爷有一片竹山,小时候,爷爷会给她做小竹马。除此之外,她没见过爷爷做过别的事情。
“应该是,砍竹子的?”
小厮语气不善,挥手道:“篾匠?这里是尚书府,你知道什么是尚书吗?去去去,别捣乱!”
吴巧巧拉着谢晚棠的衣角:“姐姐,咱们走吧。”
“篾匠怎么了?”
谢晚棠不服气。
这人怎么回事?凭什么看不起篾匠?
“我和你家老爷是亲戚,爷爷让我入京之后暂住这里,你速速回府通报。”
“你和老爷是亲戚?”
小厮上下打量帷帽女郎。
发现,即便头戴帷帽,女郎不经意流露的举止气质都相当出色,与她身边胆怯的小姑娘完全不同。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你既然是老爷亲戚,莫非也姓谢?”
谢晚棠摘下帷帽,露出容颜。
“是姓谢,叫谢晚棠。从九江来。”
小厮方才还有些许怀疑,在看到谢晚棠的容貌后,所有疑虑立刻烟消云散。
这女郎气质出尘,貌若天仙,哪怕是老爷最漂亮的妾室生出的小姐都拍马不及。
在楚国,能全方位压住尚书府小姐一头的女子屈指可数,无外乎那么几种:皇族、公爵、藩王……当然还有最负盛名的五姓嫡女!
姓谢,老爷亲戚,来自九江。
她不是传说中的五姓贵女,谁是?
小厮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边笑着扇自己巴掌,一边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死,真是该死。您请,您快请进,小的现在就去禀告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