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响了吗？”沈群问道。
“响了。”呼吸机旁的护士回答。
“那人都去哪儿了？”沈群追问。
“我们刚拉响警报不到一分钟。”
“该死！该死！该死！”沈群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他因狂奔、推搡和持续的心脏按压而气喘吁吁。尽管是云集自己提议的，他仍暗自懊悔不该留她独自一人在麻醉后监护病房。他早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从他现在的位置望去，她的脸色似乎比之前稍有好转——这说明抢救措施起了一点作用。
“她的瞳孔怎么样了？”他问呼吸机旁的护士。
“没变化。”
沈群沮丧地摇了摇头。
“急救队通常多久能到？”他在按压间隙吼道。
如果云集的情况真如他所料，她的性命就悬于一线，直到急救队赶来。即便如此，他也不确定胜算几何。
但有一点很清楚：单纯的心脏按压远远不够，必须立即治疗。
仿佛上天回应了他的祈祷，电梯门突然打开，四名住院医生，两男两女。推着急救设备冲了出来。
领队的是隗运菱，她的气质与栗水芸如出一辙，仿佛刚从优等生课堂走出来。若在街上偶遇，沈群绝不会想到她已是持证医师。
另外两名男医生看起来年轻，但不及隗运菱和栗水芸稚嫩。
一名男医生迅速接过护士手中的呼吸机，另两人开始连接心电图的导线。
显然，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什么情况？”隗运菱一边检查云集的瞳孔，一边急促问道。
“高钾血症。”沈群回答。
“这诊断太具体了。”隗运菱语速飞快，带着断断续续的权威感。
她虽年轻，却透着一股经验沉淀的自信，“您怎么确定血钾过高？她是肾病患者？”
“她肾脏没问题。”沈群答道。
他并非百分百确定云集血钾超标，但若此刻不行动，而她的确是高钾血症，她将永远成为他经手的那串离奇死亡案例之一。
“听着，我没时间解释来龙去脉，但我知道就是高钾！必须按钾过量处理，立刻！马上！”
“您凭什么这么肯定？还有，您是谁？”
“我是沈群医生！”他吼道，“这座城市的法医！听好了：从一月起，这家医院接连出现年轻健康者心脏骤停，且复苏无效的案例，多到惊动了法医部！我们怀疑这是一系列人为诱发的高钾血症致死事件！”
“心电图几乎没信号！”操作设备的住院医生喊道。
仪器吐出的纸带上只描出微弱的波形。
隗运菱扫了一眼图纸，无论她看到了什么，这让她彻底站到了沈群一边。
她开始发号施令。
护士们四散奔忙。
她要求注射葡萄糖酸钙、20单位胰岛素加50克葡萄糖、碳酸氢钠、阳离子树脂灌肠剂，并立即送检血样测电解质。
而沈群最在意的是：她要求紧急腹膜透析，只有这样才能逆转危局。
一名医生接替了不愿退开的沈群进行心脏按压。
尽管不甘，沈群不得不承认对方手法更专业。作为从眼科转行的法医，他缺乏急救经验。此刻他筋疲力尽，却无法忍受袖手旁观。
此前按压时，他无暇思考眼前这场潜在的悲剧。
他并未全程从办公室跑回A市总医院，但也狂奔了十来个街道。沿雪瀑大道飞奔时，几辆车溅了他一身泥水，却无一停下。
直到靠近联合大厦，一辆警车截住他，误以为他是逃犯。
他亮明证件，气喘吁吁解释自己正赶往医院急救。警察二话不说拉响警笛飞驰送他。他们或许疑惑一名本该与尸体打交道的法医为何凌晨参与急救，但终究没问出口。
云集的高钾治疗初见成效时，麻醉师孟斯年赶来插管辅助呼吸。
沈群瞥见他胸牌上的名字，猛然想起这是宿友名单上的人。
他紧盯着对方一举一动，直到确认其离开才松了口气。
腹膜透析通过皮肤穿刺完成。沈群别过头不忍看针头刺入云集腹壁，却仍听见穿透组织的声响，不禁皱紧眉头。
随后，无钾等渗液缓缓注入腹腔。他默默祈祷此法奏效。腹膜表面积大，血管丰富，虽是“被动”手段，却是降血钾的最优解。
然而，十分钟激进治疗后，云集仍无起色。
隗运菱追加了葡萄糖酸钙。
沈群远远听见动静，焦躁地在护士站和电梯厅间来回踱步。此刻驱使他的是愈发强烈的恐惧与自责。
最折磨他的是“灾星”念头——他总给所爱之人带来厄运。一夜之间，他可能失去未出世的孩子，又濒临失去挚爱。更糟的是，他知道这悲剧多少源于自己的过错。
血检结果送达时，隗运菱将报告递给沈群。
“您完全正确。”她指着异常飙升的血钾值，“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高的数值。结束后请务必告诉我您如何预判的。”
“只要云集挺过来，我一定解释。”沈群说。
若云集不测，他恐怕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已竭尽全力。”隗运菱说，“至少她脸色好转，瞳孔收缩了。”
时间分秒流逝，沈群退到远处。
旁观云集躺在病床上，陌生人按压她的胸口，另一人机械地维持呼吸，这画面令他愈发窒息。探头张望的病人已回床位，护士们也陆续散去做事。
5点40分，第一缕曙光闪现——隗运菱察觉了心电图的波动。
“各位！”她喊道，“心脏有电活动了！”负责心电图的住院医生凑近确认。
“再送一份血样测钾！”她命令护士。
“波形开始正常了！”住院医生惊叹。
“停按压！”隗运菱对按压的医生说，“检查脉搏。”
另一名医生按住云集颈部：“有脉搏！天……她开始自主呼吸了！”他摘下呼吸面罩，掌心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流，“呼吸平稳，排斥插管！”
“放气囊，拔管！”隗运菱下令，“心电图已完全正常。”
住院医生迅速执行。
云集咳嗽几声，气管通畅。
沈群从昏暗的电梯厅冲回护士站。
云集已连上监护仪，半小时前屏幕上的脉搏和血压还是一片死寂，此刻却有了波动！他的心狂跳起来——云集恢复了生命体征！
“停透析，排空灌肠剂，”隗运菱指挥，“别矫枉过正，搞出低钾血症。”
沈群绕出护士站。
人群再度围绕云集忙碌，但他渴望靠近她。
希望虽在，他仍要亲眼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