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自己的东西。
却被人贪了上百万两纹银,然后,东西还只能回来一半。
可就是这样了,人仍然不知足,还要借助自己的手来铲除异己。
一鱼两吃、三吃……多少吃,朱翊钧已经算不清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运河,不是给朝廷修的,像是给他们修的。
遇事先静心,朱翊钧没有立刻答应阁老的条件,思索道:“惩戒是可以的,罪不当重罚,重罚了,不能服其心,为此鞫问论罪,未免过分了些,朕以为,如王宗沐,罚俸半年就足了,如大兴京察,非常规之举,朝中人人自危,朕初登大位,也少不了为世人诟病苛刻。”
漕粮滞留,与王宗沐无关,非要拿人治罪,何止是歹毒?
京察就更歹毒了,要让全体“高党”离朝或离京,张居正也是寒窗苦读登入天子明堂,哪能不知其中艰辛,就因几道章疏参劾,就要人数十年努力化为乌有,这也太狠辣了。
“半年俸禄?”
张居正笑了,说道:“这叫什么惩戒!我朝源远流长,所倚仗的根本,便是太祖之法,无论奖惩,俱要从严,方能延于今日,对王宗沐,臣不是非让他死伤、出缺,既然不能担负漕运重任,便择其善者改任嘛。”
“阁老的意思?”
“前些日子,河南巡抚出缺,不妨让王宗沐北上河南。”张居正答道。
朱翊钧一愣。
漕运总督,其通行称谓为“总漕”。
在国朝初期,此官职以“漕运使”之名行职,而后更易为“漕运总官兵”。
自景泰年间起,该官职的职责范围逐步明确并固定下来,不仅肩负总督漕运之责,同时兼任漕运司提督军务一职,还负责凤阳等地的巡抚事务,且兼管河道相关事宜。
品秩和其他行省总督相同,为正二品。
诸省巡抚,皆为正三品。
从品秩而言,从漕运总督改河南巡抚,是降秩,属于“贬谪”。
但事实却不完全如此,传奇职务含权量创始人田封义表示有话说。
在大明朝行政区划体系中,在十三个行省里,山西、河南与山东三省在地方治理架构上呈现出独特性。
与其他行省不同,此三省并未设置总督一职,然而,该三省巡抚所肩负的职责与权限,实际上等同于总督的职掌范围。
此三省地缘位置特殊,毗邻京师,且与直隶、陕甘、两江等区域相接。
鉴于其与京畿及周边地区紧密的地缘联系,从行政管理与战略布局层面分析,并无单独设立总督一职的必要性。
河南,自远古起便占据着中原地区的核心位置,堪称中华文明的滥觞之地。
其地域广袤无垠,人口数量庞大,且黄河贯穿其中,这条河流在漫长的岁月里频繁泛滥。
于历史的长河中,河南在各朝各代皆归为政务最为繁杂的省份之一。
因此,相较于其他省份,河南的最高行政长官在任职资历方面有着更为严格的要求。
是以,河南巡抚,乃“大明巡抚之首”。
以往,河南巡抚职位出现空缺,惯例是从各省巡抚或总督群体里遴选具备卓越能力者接任。
王宗沐改河南巡抚,看似贬谪,实是升迁。
朱翊钧一时间没明白,提出“漕粮海运”,得罪了东南一党官员的王宗沐,张居正为何会主动令其升官改任。
君臣四目相对,朱翊钧从张居正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坦荡,也看出了一丝无奈,充满了矛盾。
张居正或许对皇权,对皇帝缺乏起码的敬畏,但忠于大明朝。
王宗沐无罪,他比谁都清楚,但东南一党官员不容王宗沐在漕运,他也就不能容王宗沐在漕运。
从很早以前,朝廷的权力,从一品国柱,到不入流的无品胥吏,就在私相授受,皇权,亦是如此。
恩师徐阶倒下后,东南一党官员就在力捧师兄赵贞吉,赵贞吉也倒下了,在阁的他,张居正就成了东南一党官员的选择。
如高仪所说,东南一党不是公开的政治朋党,但是事实性的政治联盟,每个东南出身的官员,都在位置上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不断排挤着非东南出身的官员。
张居正是东南一党的魁首,也不是东南一党的魁首,接受了东南一党的“好处”,在无形之时,就要为东南一党“做事”。
这份默契,已经有很多年了,上下、彼此之间,甚至不需要沟通,就能将所有的事情做到满意的地步。
张居正不会拒绝,也不可能拒绝,毕竟,内阁首辅的位置,还需要东南一党官员去推着往上走,而他心中的“新政疏”,也需要东南一党官员去听命执行。
现在,不妨把话说明白些,张居正认为天下所有官员都一样,一般地黑,既然如此,用东南一党官员,总比其他官员更顺手,更知根知底。
正如高仪所说,张居正不是奸臣,是真的想为大明朝做实事的官员,只是权力的心思太大了。
东南一党官员想让王宗沐死,想让天下人看到触碰漕运利益者的下场,张居正却不想让王宗沐死。
那么,离开漕运,改任他地,勉强为各方所接受。
迎望着陛下的龙目,张居正能清晰地感受厚实地戒备之心融化了一点,君臣之间,不完全是敌人。
“漕运总督这个职位,似乎是不太适合王宗沐,改任河南巡抚,也是极好的。”朱翊钧认同了提议。
“陛下,与漕运同例,非常规京察,守非常规之例,定以贪、定以酷、定以浮躁、定以不及、定以老、定以病、定以疲、定以不谨,不为京官,也不是非死即伤,重则斥退,轻则外调,注以贪、酷等缘由,或注以浮躁、不谨等缘由即可。”张居正继续说道。
清除朝中高党,是东南一党的核心诉求,也是他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党争,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高拱敢宣战,就要有彻底失败的觉悟。
“阁老所虑周全,朕受教了。”
朱翊钧由衷地眼前人儿多了几分佩服,起身道:“望阁老早日痊愈,复归内阁,元辅多疾,汝当勉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