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大西北的九月人们陆续套上了毛衣,赶早去地里搬玉米的农民也会被露水打湿身上的衣物,微风一带而过即可让人在心里打颤。
和往常一样,昕月要早早起来和父母一同前往玉米地里干活。好像在农村老一辈的人不论干不干活都起的很早,许昌平夫妻俩就是如此,结婚二十几年了没有改变过作息。
“昕月,快点起来吃饭。”母亲走进这间没有关门的房间对着里面喊道。
“我不吃”昕月把脸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说。
“你怎么又贴着墙睡?头伸到暖气片上不渗吗?”
昕月没有吭声,她不想和父母吵。
“给你说了顺着睡你非得把头缩到那个炕角,被子还唔住个头你不闷得慌吗?”
母亲的声音如同高中的起床铃让昕月感到无可奈何。
“知道了,你们先去吃,我马上起来!”
“赶紧的,别我出去了你又睡着了”母亲边往出走边说。
脚步声随之而去,昕月紧闭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眼睛有一种被蚊子咬了的无力感。脑血管也跳动的厉害,整个大脑就像刚蒸出来的馒头一样一轰一轰的难受。
从高考完她就没有早睡过一次,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凌晨两三点才能睡着,这种时差也持续了将近三个月,好在前两个月不用早起上地干活,即使当时起不来会被父母叨叨一番但至少可以死皮赖脸的多眯一会。
拖拉机是农村不可或缺的农作物交通工具之一,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但许昌平他们家用的则是老家的蓝色“三轮蹦蹦车”,俗称“三蹦子”,三蹦子在大山里的作用很大,夏天开着拉麦捆,秋天开着挖洋芋,冬天拉着牛羊去市场。如今的三蹦子在许昌平家只起到拉玉米和秸秆的作用。
许昌平手拿三蹦子的摇把在前面走着,身后的妻子一手提着馍馍一手提着水瓶子紧跟着,昕月则是把自己包裹的跟个土匪似的只露出两个眼睛。虽然说沾满露水的早晨让人发冷,但中午的太阳还是有一种急促的灼背感。
昕月跟在两人后面,头重脚轻的身体好像要散架,这种疲惫感使她对周围充满了抵触,她强撑着眨了眨眼睛,貌似在安慰自己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许昌平熟练的将手摇把固定在发动机的曲轴上,左手按住电压杆(油门)半蹲着身子右手开始发力,手摇把在他的右手里慢慢转动,随着摇动的力度和频率的增加发动机达到了正常的温度且开始稳定运行,这时男人左手中的电压杆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那根弹簧被压到了中间的位置,使发动机保持在稳定的速度和工作状态中。三蹦子成功发动。
许昌平上了驾驶位,妻子坐到了旁边的副驾驶位,昕月借助力的作用爬到了车厢。
车子承载着三人一路上与风擦身而过。昕月背对着父母坐在车厢的坐台上神魂恍惚的注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明眸里或许也杂加着淡淡的忧郁……
……
到了第二天清晨,窗外的天光还未完全苏醒,第一缕阳光已经悄然爬进这间没有窗帘遮挡的房间,轻轻地,窗外弥漫着一种清新而略带凉意的宁静,偶尔也会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此刻,世界便在这柔和的呼唤中慢慢苏醒。
“滋——滋——”,枕头旁倒扣着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像是一个急切的信号,试图唤醒沉睡中的主人。
六点整,昕月转身将旁边的闹钟关掉起身去洗漱。隔间的父亲已经吃完早餐在喝茶,母亲在和姐姐打视频。
“昕月几点的飞机?”姐姐许昕妍问母亲。
“好像十二点的吧,具体我也不知道。”
“昕月第一次坐飞机得去早点,尽量提前两个多小时到机场,不然到时候不熟悉登机流程赶不上飞机了。”
“就是的,昕月刚起来,洗完脸让你爸给送机场去。”
昕妍和母亲在聊送昕月去机场事。
“飞机几个小时就到天津了?”许昌平这时凑过来在问视频那头的姐姐。
“宁夏到天津,一千公里左右,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天津机场离他们学校远不远?”
“昕月说三十公里左右。”
“那下飞机了怎么过去?”
“应该打车过去吧,昕月也没和我说。”
洗漱间就在父母的卧室和昕月睡的房子的中间,他们聊天的声音并不大但昕月听的很清楚。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水龙头,生怕水流声覆盖住父母聊天的内容。其实她并不是想特意偷听什么,就是顺便留意一下父母在向姐姐吐槽自己什么。
“昕妍,你这周末回家不?”父亲头凑过来问昕妍。
“这周六公司团建,下午和同事一起去露营。”
昕妍很优秀,从小成绩就优异,两年前毕业于当地排名相当不错的一所高校,对父母也是百般顺从,在亲戚面前是出了名的孝顺。总之父母很喜欢昕妍,相比之下昕月更像是个“逆子”。
“玩完了早点回去,女孩子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母亲叮嘱道。
“放心吧妈,我都这么大了不用担心我。”
“昕妍,我和你妈还给你留了二亩玉米呢”父亲打趣道。
“没问题啊,我下周回来搬么”昕妍知道父亲在和自己开玩笑,毕竟离家也一百多公里呢。
“艾——,我逗你玩的,你就好好上班,地里的活有我和你妈呢。”
“爸,明年的时候我出钱用机器收吧,靠你和我妈两个人累死累活的搬到啥时候去呢。”
“没事,我和你爸妈闲着也是闲着”父亲说。
“花那冤枉钱干啥,昕月这也上大学了,哪哪都得用钱,昕怡和昕辰上学也得用钱”母亲补充道。
“爸妈,钱不是这样子省的,该用的地方还得用,再说我现在工作了能给你们分担一些的。”
“唉,话是这样说,但该省还得省啊,不然咋办呢”在昕月的印象里母亲是经常叹气的。
昕月见三人没有要挂视频的打算于是拉着行李箱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着,她准备和父亲要点钱。
“先进来,站门口干啥呢”陈贵梅瞥向女儿的方向说。
昕月的视线从父亲身上转移到母亲身上,她愣了几秒钟,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字——母亲变了。
“你是十二点的飞机吧?”母亲的话语里杂加着一丝不情愿的问候。
“十二点五十的。”
“八点出发能赶上吧?”
“嗯”
自从昕月高考完这个家就好像临时组装的一样是那样的陌生,奥不,应该说昕月和父母之间是那样的陌生。
昕月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离开过家,她的生活轨迹只有家和学校,哪怕怎么坐公交她都不知道,真的一点也不夸张。上小学都是来回走路,到了初高中离家远就住校,但周末都是父亲来回接送她上下学,父亲必须看着女儿进校门才离开,目的就是不让她在外面鬼混,然而住校生一进校门就是一周,在这期间是出不了校门的。两点一线,这一接送就是六年!
在昕月眼中父亲是一个非常严格且脾气暴躁的人,有极强的控制欲,母亲则是第一个被父亲控制的对象。母亲总是没苦硬吃,没活硬找,遇到点啥事就爱哭哭啼啼,哪怕儿女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反驳一句自己也会伤心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