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焚星录

子时的梆子声骤然响起，恰似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直直地将如帘的细密雨幕撞得粉碎。雨滴仿若受惊的鸟群，四处飞溅，在这死寂且透着诡异气息的夜晚，更添了几分森冷与肃杀。

此刻，林清瑶身处那昏暗幽森的祠堂之中，周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她的手青筋暴起，死死地掐住鬼胎的咽喉。那鬼胎由一团血雾凝聚而成，状若实质，在她的掌心疯狂跳动，犹如一颗即将挣脱束缚的狂躁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手掌，似乎想要冲破这禁锢。鬼胎心口的鳞片，犹如尖锐的锯齿，寒光闪烁，每一次刮过她的虎口，都带出细密的血珠。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染出一朵朵诡异的血花。

“娘亲的手真暖。”鬼胎歪着脑袋，那模样看似天真无邪，可伸出的舌尖却分叉如蛇信，缓缓舔舐着她腕间的血痕，声音稚嫩中却透着丝丝彻骨寒意，“比冷宫的地砖暖多了。”这一句话，仿若一道咒语，瞬间将冷宫那潮湿、阴暗、冰冷的画面在林清瑶的脑海中勾勒出来。那阴暗的角落，冰冷的地面，还有无尽的孤独与绝望，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景宸手持剑鞘，身形如电般猛地横插进来。玄铁打造的剑鞘泛着森冷的寒光，撞上鬼胎心口的鳞片时，迸射出点点火星，在这昏昏暗暗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夺目。鬼胎见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犹如夜枭啼鸣，回荡在祠堂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毛骨悚然。随后，它的身形渐渐变得虚幻，缓缓消散。可不过眨眼之间，又在祠堂那高高的梁上重新凝形。它的指尖垂下丝丝血丝，仿若细长的红线，在昏暗的光线中摇曳，不紧不慢地缠住了林清瑶发间的银簪，还轻轻晃动着，像是在挑衅，“爹爹的剑还是这么凶，当年刺穿柔妃娘娘心口时......”

“闭嘴！”林清瑶愤怒地嘶吼，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愤，在祠堂里久久回荡。她的双手颤抖着，用力扯断发簪，朝着房梁奋力掷去。簪子裹挟着她的怒火，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穿透血雾，狠狠地钉入横梁之中。这一掷的力量极大，震得牌位纷纷坠落，“砰砰”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簪尾的瞬间，一丝熟悉的茉莉香悠悠钻进她的鼻腔。那是柔妃生前最爱的头油味，曾经，这香味总是弥漫在柔妃的居所，充满了温馨与美好，如今却成了刺痛她内心最深处的利刃。

鬼胎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突然发出一阵尖啸。那声音尖锐刺耳，犹如利刃划过玻璃，让人的耳膜生疼，整个祠堂似乎都在这尖啸声中微微颤抖。血雾迅速暴涨，仿若汹涌的红色潮水，眨眼间化作丈余长的红绫，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凶猛野兽，朝着林清瑶恶狠狠地扑去。林清瑶躲避不及，被红绫瞬间卷上半空。在急速上升的过程中，她的后腰重重地撞上了祖宗牌位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腐朽的牌位架瞬间断裂，碎木如暗器般刺入她的肌肤，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就在这刹那，她强忍着疼痛抬眼望去，望见了最高处那面空白灵位。在昏暗中，漆色下隐约透出“林氏婉柔”的字样，那是柔妃的名字，也是一段痛苦回忆的开端，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刻在她心上的伤痕。

“阿瑶！”萧景宸心急如焚，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声音中满是担忧与焦急。他手中的剑快速舞动，寒光闪烁，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瞬间斩断了红绫。林清瑶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下落，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将她接住，动作轻柔却又坚定，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的掌心迅速贴上她的小腹，那里原本平坦的肌肤下，竟有东西在游走，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下一下地蠕动着，触感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祠堂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密集的马蹄声踏在满是积水的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仿若战场上的战鼓轰鸣。金吾卫的火把熊熊燃烧，火光映亮了窗纸，将屋内的人影映得影影绰绰，更添了几分神秘与紧张的氛围。太子嘶哑的嗓音混着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愤怒，“七弟私藏妖孽，给本王射杀！”

紧接着，箭雨如蝗虫般破窗而入。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箭在触及血雾的瞬间，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倒转了方向。鬼胎悬在梁间，晃着脚丫，模样悠闲，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有趣的闹剧。箭矢像是活物一般，纷纷调头，朝着金吾卫射去。尖锐的箭头穿透金吾卫的咽喉，带起蓬蓬血雾，惨叫和惊呼瞬间响起，在雨夜里交织成一曲死亡之歌，那血腥的场景让人胆战心惊。

林清瑶忽然按住萧景宸的手，目光紧紧盯着鬼胎，轻声说道：“别动，它在学你。”萧景宸微微一怔，他的剑尖在微微颤抖。他认得这招式，十七岁围猎遇刺时，他便是这般让箭矢回头的。只是那时，他身负重伤，呕着血，拼尽全力才使出这一招，每一丝力气的消耗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而此刻，鬼胎却笑得那般欢畅，像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那笑声在他听来却充满了讽刺与寒意。

最后一支箭，带着凌厉的气势，钉在了太子的冠冕上。血顺着冕旒缓缓滴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洇开在雨水里，仿若一幅凄美的血色画卷。鬼胎飘到林清瑶肩头，它冰凉的小脸贴着她的耳垂，轻轻说道：“娘亲看，孩儿学得像不像爹爹？”那温热的气息喷在林清瑶的脖颈，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祠堂门在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中轰然倒塌，扬起一阵尘土。钦天监捧着星盘，踉跄而入。他的官袍下摆沾满了泥浆，神色慌张，额头上满是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一进祠堂，他便大声喊道：“紫薇帝星现赤芒，此乃荧惑守心之兆！”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清瑶腕间浮现的星纹，声音因为惊恐而微微发颤，“妖星临世，必须......”

话还未说完，鬼胎已如闪电般掐住他的脖颈。钦天监的眼睛瞪大，满脸惊恐，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试图挣脱那如铁钳般的鬼胎之手。星盘坠地，“啪”地一声裂成两半，露出了夹层中泛黄的纸笺。林清瑶俯身拾起纸笺，上面写着“永寿十九年七月初七，荧惑入太微，主后妃祸国”。火漆印上是老太爷的私章，那熟悉的印记，让她忽然想起三日前烧毁的族谱，缺失的那页正记着永寿十九年。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原来祖父早知她是祸星，从那时起，她的命运似乎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朝着既定的悲剧方向发展。

“娘亲才不是祸星。”鬼胎将钦天监甩向供桌，钦天监的身体重重地撞上供桌，牌位纷纷坠落，砸碎在他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泊。鬼胎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像是在为林清瑶打抱不平，“外祖父亲口说的，娘亲是凤凰涅槃的......”

“住口！”萧景宸的剑风扫落梁上积灰，他的眼神凌厉如刀，紧紧盯着鬼胎，“你究竟是何物？”鬼胎歪着头，化作血雾，再凝形时已是襁褓模样。它蜷在林清瑶臂弯，鳞片褪去，露出青紫的皮肤，看着就像一个可怜的婴孩，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孩儿是娘亲的骨血呀。”它的声音轻柔，像是在撒娇，可下一秒，指尖忽然暴长，如尖锐的钢针，刺入她的肩头，“也是柔妃娘娘的怨气呢。”

剧痛让林清瑶跪倒在地，她的身体蜷缩着，双手紧紧地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她看见自己的血渗入地砖缝隙，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勾出一个繁复的阵法。那阵法她记得，正是那夜在冷宫柔妃悬梁处见过的往生阵。昏暗的光线中，那阵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透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萧景宸急忙将符咒贴上鬼胎天灵盖，朱砂绘制的纹路在贴上的瞬间，却迅速发黑，仿佛被一股黑暗的力量侵蚀。鬼胎嬉笑着撕开襁褓，肚脐处连着一条血线，另一端竟系在祠堂地底的乌木棺上。它拽动血线，那乌木棺的棺盖轰然掀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仿若沉睡千年的恶魔被唤醒。“爹爹真笨。”它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娘亲在这里埋了十年，骨头都化了。”

林清瑶扑到棺边，棺内腐朽的嫁衣下，是一具白骨。白骨的心口插着一柄金错刀，与她枕下那柄一模一样。鬼胎趴在她背上，轻轻吹气，“娘亲当年就是用这个，剖出我的呀。”

记忆如惊雷劈开混沌。林清瑶看见红衣的自己跪在棺前，神色决绝，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握着金错刀刺入小腹。血顺着刀柄纹路渗入棺木，一滴一滴，染红了柔妃的白骨。那画面如此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刻在她的脑海里，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宿主记忆恢复100%。”萧景宸的声音混着系统杂音，在她耳边响起，“阿瑶，这是你的第三世。”鬼胎突然尖叫着膨胀，血雾瞬间吞没祠堂。腥风在祠堂内呼啸，犹如恶魔的咆哮，吹得人睁不开眼。林清瑶在风中握紧金错刀，刀柄符咒与掌心星纹共鸣，散发出奇异的光芒，那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仿佛是最后的希望。她终于看清，那所谓的系统，分明是她第一世刻在萧景宸魂魄里的续命咒。原来，一切的因果，早在第一世就已种下，命运的轮回从未停止。

“景宸！”她反手将刀刺入自己心口，鲜血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那殷红的颜色在昏暗的祠堂里格外醒目，“把我葬在......”话未说完，鬼胎已穿透她的胸膛。血雾凝成婴孩模样，衔着她半颗心跃上房梁。“娘亲的心，是苦的。”它的声音回荡在祠堂，带着一丝疑惑与好奇，仿佛在探寻着这世间最神秘的滋味。

萧景宸的剑贯穿鬼胎，然而剑锋却穿过虚影，劈碎了供桌。空白灵位裂成两半，露出夹层中的合婚庚帖。“林氏婉柔配萧氏景宸，永寿十七年。”看着庚帖上熟悉的字迹，林清瑶轻笑，那笑容中满是苦涩与释然，原来那一世，他们本该是夫妻，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将他们的缘分一次次斩断。

暴雨倾盆如注，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仿佛是天地在为这悲惨的命运哭泣。林清瑶倒在血泊中，望着庚帖，眼神渐渐迷离。鬼胎忽然凄厉哭嚎，血雾被雨打散。钦天监的星盘浮上半空，荧惑星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夜空。林清瑶腕间铁链寸寸断裂，星纹化作流光涌入萧景宸心口。

“阿瑶，这次换我等你。”萧景宸俯下身，吻去她眼角血泪，周身泛起金色代码，“系统重启倒计时，十，九，八......。

林清瑶在渐弱的雨声中闭上眼。鬼胎的哭声化作柔妃的安魂曲，在她耳边萦绕。她想起冷宫那株海棠，那是她在冷宫里唯一的慰藉，曾经她无数次望着它，期待着它开花，可它原来至死都未等到花期，就如同她这一世又一世的命运，充满了遗憾与无奈。

**章末悬念**

萧景宸随系统重启化作光点消散，林清瑶的尸身被血雾包裹成茧。三个月后，边关传来急报：漠北王帐上空惊现血色凤凰，新可汗眉间星纹与林清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