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符

常宁县，黎阳坊。

秦燃躺在硌人的床板上，胃里空荡荡的，饿得搅作一团，胃酸翻江倒海，好似火烧。

额头的伤口糊着干硬的血痂，不时刺痛着神经。

前世的记忆和这一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宿慧觉醒。

两段记忆的融合，好似一个个朦胧的梦境。

花非花，雾非雾。

不知过了多久，秦燃听到耳畔传来啜泣声，他睁开眼睛。

一个穿着孝服的好看女人映入眼帘。

她的头发有些发黄，像山上枯黄的野草，但生的白净，眉眼明媚大气，不似山野村女，反倒像世家望族的大家闺秀。

只是眼窝红红的，噙着泪水，惹人心疼。

许幼微见到秦燃醒来，连忙擦去泪水，双手合十道：

“二郎，你终于醒了，爹爹保佑，菩萨保佑。”

“姐儿，我这是咋了？”秦燃下意识的喊道，喉咙干的发痛。

许幼微抹着眼泪，心疼道：“二郎，你去给爹买药，在路上遇到了歹人，还好隔壁的赵三哥发现，把你背回来了，不然......”

许幼微再度垂泪，紧紧的抓着秦燃的衣角，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爹呢？”秦燃脸色大变。

朝廷的税赋一年比一年重，秦父为了缴纳秋税，跟着猎队一起冒险进入血土岭一带围猎异兽，结果在途中被黑蛮猪拱到了要害。

“爹，爹没挺过来，走了。”

许幼微想到秦父，她是秦父进山打猎时捡到的。

当时才四岁。

可能受了什么刺激，浑浑噩噩的，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许幼微。

秦父心软，便把许幼微带回家里，视如己出。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

她还没有尽孝，养父便已天人永隔。

巨大的悲伤将许幼微的内心淹没，这个少女泣不成声。

秦燃声音嘶哑：“姐儿，别哭，家里还有我，你还有我。”

许幼微的泪水决堤，把头埋在秦燃的手臂上：“二郎，以后这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就只剩我们两人了......”

秦燃轻轻的抚着许幼微的头发，仰头失神的望着屋顶，身体像是浸泡在冰冷泥潭里。

潮湿，阴冷。

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一道玉符在他眼前凝聚：

这玉符上霞光阵阵，瑞气如瀑，很是神圣。

异象快速隐去，一行行字迹在玉符上显露：

【倒果为因，诸天万法，入门即功成，一证永证】

【符箓主：秦燃】

【预支次数：0/1】

【可预支能力：射箭、狩猎、草药辨识、鞣制、手活......】

“这是...我觉醒宿慧后出现的金手指？！”眼前凭空出现的玉符稍稍转移了秦燃的悲恸。

还没等他细看——

砰！

老旧的屋门传来爆响，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踹门之人满脸横肉，穿着褐色葛衣，膀大腰圆，胸口的护心毛黝黑旺盛，身上酒气挥散不去。

“哟，大白天的就在家里哭丧呢？你们家欠老子的八两银子，今天也该还了吧？”

许幼微胡乱擦掉泪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脸上不见了方才的柔弱：

“狗爷，这钱我们家一时半会是还不上了，抵在您那的药芝我们不要了。”

药芝有增补气血之效，经常被武者买去熬煮服用。

虽然他们家的这株药芝品相有缺，药性流失的厉害，但在常宁县里卖个八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

只是像他们这般没什么背景的猎户，出手这等药材，需要再交一笔不菲的药税。

不得已之下，这才选择去找同坊的王大狗抵押支借。

王大狗抬腿踩在板凳上，发红的眼珠子盯着许幼微，脸上的横肉抖动，皮笑肉不笑：

“什么药芝？老子没见过！”

许幼微脸色微变：“狗爷莫要开玩笑了，这药芝我家二郎亲手可是交到狗爷您手里的。”

王大狗往地上啐了口浓痰：“有字条吗？”

许幼微低声问道：“二郎，字条呢？”

秦燃神情阴沉：“都被人抢走了。”

许幼微的脸蛋刷的一下失了血色。

什么样的歹人抢劫会抢欠条？

又是什么样的歹人，会这么神通广大？

二郎前脚才刚借到银子，后脚就被人盯上了。

许幼微不是蠢蛋，很快意思到这事儿十之八九和王大狗脱不开干系！

“你们没字条，”王大狗哈哈大笑：“爷这里倒是有一张。”

王大狗从怀里拿出一张欠条，摇头晃脑的念道：

“永和八年，九月廿二，辰时三刻，今黎阳坊秦山之子秦燃于王大狗家中向王大狗借银八两。

啧啧，上面还有你家二郎摁的手印呢。”

这字条上有些地方涂了黑印，被涂抹掉的内容，便是抵押物和赎买期限！

现在秦燃的字据丢失，内容是黑是白，全由王大狗说了算。

许幼微咬紧牙关，恨声道：“你胡编乱造，我们要报官！”

“报官？”王大狗不屑一笑：“我兄弟二虎已经成为武者了，报官？呵呵，你们准备怎么个报法啊？你们还有钱请人写讼状吗？”

许幼微眼前一阵发黑，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狗爷，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们家一条生路？”

王大狗挖着鼻孔，漫不经心道：“很简单，要么现在把欠的银子还上。”

“要么，”王大狗发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许幼微：“你和老子签下卖身契，这笔账非但一笔勾销，还能给你家二郎留下三两银子讨生。”

许幼微身体一颤。

卖身为奴，从此不由己。

哪怕是被主家打杀，官府也不会过问半个字！

秦燃声音嘶哑：“狗爷，这契是卖给谁家？”

许幼微听闻此言，还以为秦燃是动了心思。

娇躯顿时如遭雷击，内心就像是打翻在地的调料瓶，辛酸难言。

王大狗哈哈大笑：“小子，看上你家小娘子的正是县里的黄家少爷！这是你们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黄家是县里的豪强，和白、陈两家掌管着县里的营生。

死在黄家少爷手里的黄花大闺女已超过十指之数。

但县衙就像是集体消失一般，充耳不闻，视若不见。

现在许幼微被黄家这位少爷盯上.......

秦燃眼睑低垂，脸颊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狗爷，我爹还没过头七，他还在天上看着，三天后我会给狗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许幼微面如死灰，明媚的眼里没了生气，身体像是外边打着旋儿的枯黄落叶，摇摇欲坠。

王大狗见秦燃应下，也不想逼迫太过，免得狗急跳墙：

“好，看在老秦头的份上，老子就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你自个把这个娘们送过来，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秦燃垂着脑袋：“狗爷，我知道了。”

秦燃的懦弱让王大狗心情快活极了。

这单生意做成，为他兄弟买宝丹的银钱总算是凑够数了。

‘等二虎买了宝丹服用就能破开关膜，成为真正的武者，我老王家也要发迹了，哈哈哈！’

王大狗背着双手，哼着不着调的艳曲离开。

秦燃望着王大狗离去的背影，低垂在阴影中的眉眼凶戾似恶虎。

三天？

我今晚就先取了你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