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接了圣旨之事,如一阵风,很快吹遍京城各大家族。众人惊讶于受嘉奖之人是薛家曾经的灾星时,又有消息称,那灾星薛千霖,竟是篆刻大师寻弋。
一时间,两个消息如同两滴入了油锅的水,炸出一片油花。
薛重益今日当值,刚一进门便见同僚们三五一堆,说得极是热络。再细听之下,才知晓他们谈论的正是自己那刚回府不久的侄女。
薛重益一时心绪复杂,想到那荣耀是大房的,便有些不想听。
但他不想听,不代表别人就不让他听,众人在看到他后,竟齐齐奔向他。那争先恐后模样,仿若他是他们顶头上司!
“干嘛?干嘛干嘛?你们这是疯了?”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实在太亮太诡异,薛重益本能向后仰脖。
礼部郎中赵良才冲在第一个,掰着薛重益肩膀问他:“薛兄,听说寻弋大师是你侄女?是不是真的?”
“谁?寻弋?我侄女?”薛重益听得一头雾水,一把推开赵良才,只当这些人犯了病,“你们胡说什么?寻弋咋可能是我侄女?”
千婉刻章什么水平他还是清楚的,刻个萝卜都能凿成泥,还指望她刻章?
他否认,众人却不信,赵良才盯他半晌,忽然摸着下巴问薛重益:“薛兄,你莫不是还没听说那消息?”
“什么消息?”薛重益皱眉,“关于我侄女的?我当时就在家,亲自接的旨!”
“非也非也!不是这个!”赵良才忙摇头,“说你侄女薛千霖,是寻弋大师!”
“谁?”薛重益怔住,“薛……千霖?”
不是千婉?
他的确没听说这消息,可这消息……怎么听怎么不可信啊!
“看来是没听了!”众人彼此对视,下一刻又齐齐凑上来。
“薛兄,我们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能不能给我们走个后门,跟寻弋大师,你侄女说说,有空跟我们见一面,我们想求她刻个章!”
薛重益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呆呆接话:“你不是有名章?”
“我刻闲章啊!或者鉴藏章。再说,就算有名章,我也可以重新刻一个的嘛!私章,谁还嫌少?”
薛重益嘴角抽搐一下,再次推开扒着自己的赵良才:“你们莫要胡说,千霖刚从越州回来,在乡下呆了那么多年,怎可能是寻弋大师?你们肯定听错了!”
“怎会听错?永年公主都说了,想要见一见你侄女薛千霖呢!”赵良才急道,“薛兄,你莫再装了!啥时候有时间,我们去你家拜访一下。”
“对对,拜访拜访,大家一起!”其他人忙不迭附和。
赵良才想到什么,忽然凑近小声对薛重益道:“那员外郎被爆出家丑,家风不正,如今正焦头烂额。上头本就看他不顺眼,而且大人也喜欢附庸风雅……薛兄,要我看,你在这主事位置上呆的时间够久,也该挪挪了!”
闻言,薛重益浑身一震。看向赵良才的眼神满是惊愕,却又划过一丝隐秘的激动。
挪?
他早就想挪了!只是苦于被人压着。
这么多年他想尽办法,走了多少关系都不见希望,难不成这次真的可以?
可这也太荒谬了,他的升职竟要靠自己侄女?
薛重益一整日都心不在焉,下衙后头一次归心似箭,软轿也不坐,几乎小跑着回了家。
他本想把这惊人消息告知家里,却等他到家后才发现,每个人的神色较昨日又多了震惊。
“你们……都知道了?”薛重益问邹氏。
邹氏看他一眼,说:“二爷说的,可是千霖那丫头是寻弋大师的事?若是,那家里人都知道了。”
薛重益张大嘴巴“啊”了声,之后再没蹦出一个字。
千霖院子里。
因为答应段云臻要为其刻一枚章,她特意出门买了块绿冻石,打算雕一枚竹印。
昨晚竹林下的那道身影瘦削颀长,茕茕孑立的姿态,像极一旁的湘妃竹。
也是在那一刻,她已经想到与段云臻匹配的印文。
惟心。
自在吾心,吾心自在。
尽管背负恶咒,尽管寿数尽在眼前,可他却未在段云臻身上看到哪怕一丝颓废,一丝怨天尤人。
好似不被任何事束缚,世间独我,随心所欲,潇洒又自在。
上一个见到有如此状态的人,还是她师父。
可惜,师父早已仙逝,便是从小照顾她的大师兄,也在她前世回京前传来遇难的消息。
千霖的思绪有些飘远,没看到再次跑出去的元宝,直到门外传来阿池的声音,说大郎君来找元宝了,她才知晓,那家伙又跑了!
“大哥来了。”千霖走出屋子,看到站在院子中央绞着手不再向里的薛文远,身后跟着照顾他的小厮万安。
“大哥,元宝刚刚跑出去了,没在屋里。”千霖歉意道,“要不等会儿它回来了,我叫人把它送到你那里?”
薛文远没说话,只是一双挺秀的剑眉微微蹙了蹙,过会儿方才点头:“好。”
千霖勾唇,还以为薛文远会如先前那般,见不到元宝很快就离开,却没想到这次对方竟带了礼物。
“这个,送你。”薛文远看了眼万安。
万安会意,将手中一杆枪杆上画着一只猫的红缨长枪递给千霖:“大姑娘,这是郎君送给您的。”
万安其实不安,郎君说要送个礼物给大姑娘,当做让他同元宝玩的谢礼。他本想让郎君挑个首饰,或者书画,但郎君却选了长枪。
哪个姑娘会喜欢这东西,看府里其他姑娘无一不钟爱琴棋书画,都是爱美的女娇娘,也就他家郎君将长枪当宝贝。
更何况他可听说了,大姑娘是那位连二姑娘都喜欢的篆刻大师,有此雅兴之人,咋可能喜欢男子擅弄的刀枪?
所以未免尴尬,他还是说服郎君多备了份礼。
“大姑娘,除了这长枪,郎君还给您准备了一方砚台。”待千霖接过长枪,万安急忙将怀里揣着的砚台递了过去。
千霖示意阿池收下,抬头看向对面的薛文远,便见其嘴巴撅起,明显不高兴了。
千霖挑眉,想了想,问薛文远:“大哥,这两个礼物,你更喜欢哪个?”
薛文远毫不犹豫指向长枪。
千霖笑起来,笑容是极少的明媚。她将长枪端在手中左右翻看,说:“其实,我也更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