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仇

  • 寒铁烬明
  • 客佩
  • 3789字
  • 2025-03-02 12:22:18

叶昭蜷缩在枯井底的淤泥里,手指抠进青砖缝隙。头顶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母亲临死前的尖叫像把烧红的铁钎,在他耳膜上反复穿刺。

血珠顺着井壁蜿蜒而下,在月光里凝成暗红色的溪流。十七岁生辰时父亲赠他的短刀还别在腰间,刀鞘上“寒铁“二字被血渍糊得模糊不清。叶昭数到第三十六声惨叫时,井口突然垂下条黑影。

“找到你了。“玄色面具下传来金属刮擦般的笑声,弯刀映着满月寒光劈下。叶昭下意识拔出短刀格挡,火星迸溅的瞬间,刀刃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黑衣人踉跄后退,面具被震得四分五裂,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的怪脸。

井底突然涌起热浪,叶昭握刀的手掌烫得几乎握不住。他看见刀身浮出蛛网般的血纹,那些纹路竟与父亲铸剑房里那幅《百锻谱》上的图形一模一样。黑衣人再次扑来时,叶昭凭着记忆划出个古怪的弧度,刀锋过处竟带起赤色流火。

尸体栽进井底的闷响惊醒了叶昭。他抖着手去摸黑衣人腰牌,玄铁打造的令牌上盘着条三眼蟒蛇——正是玄冥宗的标志。头顶忽寒风卷着冰碴子抽在脸上,叶昭跪在雪山断崖边,看着掌心结痂的冻疮。三个月来他试过七种淬火法,那截从冰缝里挖出来的寒铁始终灰暗如顽石。父亲曾说真正通灵的寒铁会“择主而鸣“,可眼前这截铁条安静得像具尸体。

“小子,拿酒来换火种如何?“沙哑的声音惊得叶昭险些摔下悬崖。不知何时出现的邋遢老者正蹲在熔炉旁,脏兮兮的葫芦对准炉口。叶昭刚想阻止,却见老者弹指将酒液洒进炭火,幽蓝火焰突然蹿起三尺高。

寒铁在烈焰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老者突然拽过叶昭的手按在铁砧上:“血引灵犀!“锋利的冰棱划破掌心,鲜血滴落的瞬间,整座雪山突然开始震颤。叶昭看见冰层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脉络,那些光纹竟与鸣鸿刀上的血纹逐渐重合。

“此铁沉眠千年,等的就是寒铁血脉。“老者醉眼突然清明如电,五指扣住叶昭天灵盖。剧痛中无数锻造图谱涌入脑海,叶昭看见祖父在火山口淬炼陨铁,父亲用心头血喂养刀胚,那些失传的锻灵秘术如活过来般在经脉中游走。

七昼夜不眠不休,当最后一道淬火完成时,整座雪山的积雪轰然崩塌。鸣鸿刀悬浮在半空发出龙吟,刀身竟如活物般规律收缩舒展。叶昭伸手握刀的刹那,刀刃突然映出父亲的身影——昏暗的地牢里,断臂男人正用脚趾夹着铁锤敲打剑胚。

“灵兵通幽,所见非虚。“老者往葫芦里灌着雪水,“但你要记住,刀灵尝过主人的恨,就再也咽不下别的滋味。“他踹开脚边乱石,露出半块刻着玄冥图腾的剑鞘残片,正是父亲当年为武林盟主打造的佩剑部件。

然传来瓦片碎裂声,父亲叶沧澜的断刀从屋檐坠落,刀柄上还连着半截手臂。

“快走!“父亲的嘶吼混着血腥气砸进井底。叶昭咬破舌尖逼回眼泪,反手将短刀插进井壁裂缝。当追兵脚步声逼近时,他整个人浸入腥臭的井水中,看着水面浮起父亲惯用的龙纹刀穗。

武林大会当日,鸣鸿刀在鞘中发出不安的嗡鸣。叶昭戴着人皮面具混在赤焰谷弟子中,目光扫过演武场两侧的兵器架——三百二十柄长剑的吞口处,都嵌着指甲盖大小的玄冥磁石。

“本届盟主须接我三招!“玄冥宗主踏着黑雾落在擂台中央,黑袍绣着的三眼蟒蛇竟与当年屠杀叶家的凶手纹样分毫不差。叶昭按住狂跳的刀柄,突然发现宗主右手的扳指,正是叶家家主代代相传的寒玉螭龙戒。

第一招“万刃朝宗“发动时,全场兵器突然脱手飞向半空。叶昭趁机掷出鸣鸿刀,刀锋划出赤红光弧,被磁石控制的兵器如同扑火飞蛾般追着红光撞向山壁。混乱中有人惊呼:“这些剑刃都淬了牵机毒!“

“第二招该我了。“叶昭撕下面具踏风而起,鸣鸿刀吸尽漫天兵器的寒光。刀剑相击的瞬间,宗主袖中突然射出七枚透骨钉,那手法分明是叶家独门暗器“北斗碎星“。

冰凉的刀锋抵住咽喉时,叶昭在对方瞳孔里看见自己血红的双眼。宗主忽然轻笑:“好侄儿,你父亲没教过叶家刀法的致命破绽么?“他脖颈皮肤如蛇蜕般剥落,露出与叶沧澜七分相似的面容。

地牢铁链响动的回声突然在叶昭脑中炸开,鸣鸿刀自发调转刀尖刺向主人胸口。千钧一发之际,看台底下飞出半截断刃打偏刀锋,满脸烙伤的铸剑师扯开衣襟,露出当年被玄冥寒毒侵蚀的狰狞刀疤。

“昭儿,看看你刀柄上的螭龙纹。“叶沧澜的传音混着咳血声传来。叶昭拇指抚过刀柄内侧凹凸,那些花纹竟组成了“弑亲者,刀灵噬“六个小字——正是当年他躲在铸剑房时,父亲握着他的手刻下的防身咒。

地牢寒潭泛起血色涟漪,叶昭握着鸣鸿刀的手不住颤抖。眼前两个囚笼中各锁着个“叶沧澜“,左边那人断臂处新生出冰晶般的骨骼,右边那位脖颈处晃着半枚阴阳鱼玉佩——正是母亲当年的贴身信物。

“昭儿,你八岁那年打翻淬火油,烫伤的是左臂还是右臂?“左边囚徒突然发问,声音里带着玄铁相击的铮鸣。右边那人却抬脚在石板上敲出暗号,节奏与当年父子俩在铸剑房的接头信号完全一致。

鸣鸿刀突然脱手飞出,刀尖在两人之间划出焦黑的沟壑。叶昭突然想起雪山老者的话:“锻灵术练到极致,活人也能当剑胚炼。“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刀纹上,血珠竟分成两股射向不同牢笼。

左边囚徒的伤口突然涌出银白色液体,那是玄冥宗特有的水银血。而右边那人被血珠击中的瞬间,胸前的阴阳鱼突然绽放青光,与叶昭怀中的玉佩严丝合缝拼接成完整图案。

“好个锻灵识傀术!“阴恻恻的笑声从地牢顶部传来。玄冥宗主撕下脸皮,露出与叶沧澜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右眼瞳孔里盘踞着条三眼小蛇:“当年我把自己炼成兄长的人傀,可惜终究差了一味药引。“

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入叶昭脑海。月夜下的铸剑房里,二叔叶惊鸿捧着断裂的螭龙戒跪地哀求:“大哥,血祭就差最后一步...“父亲举起铁锤砸向淬火池的刹那,二叔袖中飞出的傀儡丝已缠上他的脖颈。

“你以为灭门是为夺取锻灵秘术?“叶惊鸿抬手掀起整块地牢顶板,数以千计的冰棺倒悬空中,每具棺椁里都封存着与叶沧澜相貌相同的傀儡,“我要的是能承载锻灵师魂魄的完美容器啊!“

鸣鸿刀突然发出凄厉悲鸣,刀身浮现出当年灭门夜的真相:叶惊鸿的傀儡丝早在惨案前三年就已植入所有叶氏族人体内。那夜井口垂下的黑影,不过是具注入了二叔分魂的人傀。

“现在明白为何你的刀总在颤抖了?“叶惊鸿指尖亮起幽蓝丝线,叶昭惊恐地发现自己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举起刀,“因为你这具身体,本就是我为兄长准备的...“

淬着寒毒的刀尖刺向咽喉的瞬间,地牢深处突然传来龙吟般的锤击声。真正的叶沧澜从寒潭底破水而出,浑身缠绕着断裂的傀儡丝:“惊鸿,你可还记得,叶氏血脉遇死境时会唤醒什么?“

所有冰棺同时炸裂,那些傀儡人傀的胸口齐齐浮现锻灵阵图。叶昭福至心灵,反手将鸣鸿刀插入地面。以刀为圆心,三百六十五道血纹在地面疯狂蔓延——正是《天工遗卷》记载的“万兵噬主阵“。

“不!!“叶惊鸿惨叫着想切断傀儡丝,却发现那些丝线早已被叶沧澜用二十年时间炼成了反噬媒介。数千具人傀的眼眶中射出金光,将他钉在阵眼位置,鸣鸿刀自发飞起执行最后的血祭。

血月当空,叶昭踏进玄冥宗兵器冢的瞬间,怀中的阴阳玉佩与鸣鸿刀同时浮空。三百具冰棺应声而开,每个棺椁里沉睡的“叶沧澜“心口都插着半截断刀——正是灭门夜父亲坠崖时碎裂的本命刀。

“这才是真正的百锻成灵。“叶沧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那些断刃突然渗出银白血珠,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锻灵阵图。叶昭瞳孔收缩,他认出这正是《天工遗卷》最后一页被撕去的禁忌之术:以血脉为引,用仇敌魂魄重铸肉身。

叶惊鸿的狂笑震落洞顶冰锥:“我的好兄长,你以为用二十年布这个局...“话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发现那些冰棺中的傀儡正在融化——每个“叶沧澜“的皮囊下,包裹着的竟都是叶惊鸿不同年龄阶段的身体碎片。

“你夺取的从来都不是我的躯体。“真正的叶沧澜从最大的冰棺中起身,断臂处缠绕着傀儡丝凝成的金光,“你当年植入昭儿体内的傀儡丝,是用你自己的脊髓炼制的吧?“

鸣鸿刀突然发出欢鸣,刀身映出叶昭出生时的场景:产婆剪断脐带的剪刀上,刻着玄冥宗的三眼蟒纹。叶沧澜抬手抚过虚空,那些飘散的血珠突然显现出记忆真相——二十年前叶惊鸿走火入魔时,是尚在襁褓中的叶昭无意识发动锻灵术,将叔叔的恶念封入螭龙戒。

“不可能!“叶惊鸿的右眼蛇瞳开始渗血,“那夜我明明亲手...“他突然僵住,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兵器冢地面浮现出完整的锻灵阵,每具冰棺里飘出的血珠都在空中组成“弑亲者永堕轮回“的咒文。

叶昭终于明悟:灭门夜井中看到的“父亲断臂“,实为叶沧澜用锻灵术制造的幻象。真正的父亲这些年一直以自身为熔炉,将叶惊鸿散落的魂魄碎片重锻成纯净的寒铁。

“该结束了。“叶沧澜握住鸣鸿刀刺入自己心口,飞溅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新的刀胚。叶昭本能地伸手接住,发现这柄无刃之刀的重量与触感,竟与八岁那年打翻的淬火油壶一模一样。

兵器冢开始崩塌,叶惊鸿在尖啸中化为漫天铁屑。叶昭抱着昏迷的父亲冲出地牢时,怀中的无刃刀突然发出母亲哼唱铸剑谣的声响。他低头看见刀柄处浮现出细小纹路——那是母亲留在阴阳玉佩内侧的平安符。

三年后的寒铁山庄旧址,新生的锻剑炉喷涌着七彩火焰。前来求刀的武林人士发现,年轻庄主总在月圆之夜对着两柄奇刀自语。一柄赤纹流转如熔岩,另一柄通体澄澈若冰晶,双刀交击时会显现出模糊人影:断臂男子与蒙面妇人正在指点少年锻铁。

雪山深处,醉醺醺的老者将葫芦浸入寒潭。水面倒影中,叶沧澜的残魂正在熔炉前煅烧一缕黑气,炉火里不时传出叶惊鸿的嘶吼。当最后一缕黑气化作精铁时,老者忽然对着虚空举杯:“轮回炉已成,该去接阿沅回家了。“

潭水泛起涟漪,映出赤焰谷主揭开面具的画面——那道从眉骨延伸到脖颈的伤疤,正与叶昭记忆中的母亲烫伤痕迹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