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都走了

三日后,京城,南门。

今天是第二次出征的日子。

没有皇帝誓师,没有名将皇子领衔,连城门外都没有多少人送行。

黑压压的五万人,似乎都是可有可无之辈,出征时无人在意,死后无人记得。

郭游在阵前击鼓。

他不仅代表皇帝,还代表死去的郭正鄂。

咚——咚——咚——

鼓声结束,领兵将领率先调转马头。

随后整个列队齐齐转身,整齐的脚步声响彻天边。

就在队伍出发之际。

一匹黑马从城门处急速奔来。

陆长野一刻也没敢多休息,生怕错过今天,错过李大专出征的日子。

行驰到列军阵前停下。

他有些茫然了,因为这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头盔和铠甲,没有任何区别,根本分不清李大专在哪。

“大专————”

陆长野高声大喊。

一两个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也只是看热闹而已。

“大专————”

喊了几次之后。

一个明显穿着大号盔甲的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到他的马下。

“老陆,你来送我了。”

李大专的肤色黑了许多,想必是这几天在军中晒得,嘴角还有疤痕。

脚边的狗子背着一张盾牌,冲着陆长野吐舌头。

这个连狗都要上战场的年代。

陆长野跳下马,从行囊里拿出两壶酒:“你最喜欢的,四十年剑南烧春。”

李大专的嘴角刚露出笑容,就渐渐消散不见:“军营里不能喝。”

陆长野说道:“没关系,等到了营地,酒气就散了,谁都不知道。”

李大专仍然摇头,笑道:“你替我喝了吧。”

“那怎么能行,四十年的不多了,我自己喝多浪费。”

“那就找个地埋起来,等我回来喝。”

陆长野也慢慢收敛了笑容,郑重道:“打仗时,要挑对面的软柿子捏,听指挥,别逞强。”

李大专点点头:“我知道,伍长大人都教过了。”

他回头看了看:“我该走了。”

“老陆,回去吧,以后要注意身体。”

陆长野只觉得心里一酸。

掏了掏浑身上下,除了业破和那枚木制花瓣,什么都没有。

于是用力抱了抱他,说道:“去吧,这两坛酒,我给你留好。”

……

宰相府,地下室。

陆长野抱着两坛酒,缓缓打开如牢房的门。

这里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

油灯不知疲倦地燃着,空气中飘着淡淡霉味和檀香。

李红霞的尸身已被郭游收走。

另一边,本来有一具尸体,现在只有个土堆。

土堆前面立着个简陋木牌,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先妣吴氏之墓,不孝子李大专立。”

只可惜吴夫人死时,李大专已身无分文,不然不可能就将她埋在这里。

陆长野举起业破。

嚓!

铲入地面。

陆长野在吴夫人的坟旁,挖了一个小坑,将两罐剑南烧春放了进去。

重新封土后,地面鼓起一个小土堆。

……

魔窟。

洞顶的棺椁纹丝未动,锁链上少了熟悉的人。

没了进窟后的招呼声,总感觉缺了什么。

陆长野环顾四周。

当孤身一人时,才能感受到此地有多阴森恐怖。

真不知道余白是怎么独自渡过这么长时间的。

“风殿主?”

他尝试喊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

陆长野突然有些紧张:“现在不出来,不要一会儿突然蹦出来吓我……”

空荡荡的洞穴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陆长野再三确认没人后,才跳下地隙。

顺着熟悉的路,闻着滴血声,来到断肢前。

天罡气已经积攒到足够突破的水准,但地煞气还差得多。

陆长野盘腿而坐,静神凝心。

听着血液滴落的叮咚声,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灵魂。

体内的地煞气仿佛受到了牵引和召唤,渐渐沸腾。

以往地煞气增长时,都会伴随天罡气的压制,这次却没有,而是一副各自安好的样子。

地煞气仿佛无根自生……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象图渐渐充盈。

有了充足的准备之后,突破是水到渠成的事。

现在体内的天罡与地煞处于绝对平衡状态,只要稍加用力,经脉穴道里的隔膜就会彻底破开。

浓郁的天罡地煞便会毫无保留的流经其中。

至于二者相遇会发生什么……

谁都无法预料。

所以陆长野打算不在这里突破,一定要遵循青霄所说,有人帮他盯着。

要一个有绝对安全感的人才可以。

“呼——”

陆长野缓缓睁开眼。

眼前还是熟悉的环境,什么都没少,什么都没多。

“风殿主?”

他又向四周问了一声,依然无人回应。

陆长野默默一叹。

突然感觉,生活里少了很多人。

下一次见面,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在送别李大专时,连嘱托他该注意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明明嘱托过赵成基,嘱托过赵景焕,唯独不知道李大专的生死结局。

或许等到十年后,北荒平定,李大专才会回来。

也或许永远都回不来。

至于风凌希?

她是九玄殿主,没了分身在此,何时才会分出一缕念头,想起京城还有个朋友?

像她那样的天下至尊,眨眼便是百年过去。

或许再见面时,已是故人,山河已秋。

……

离开魔窟后。

依然回到了十二渔坊码头旁的河岸。

天上下着小雪。

不过,这次多了两个人。

“小姨?”

郭白荷竟然和王怀薇玩到了一起,二人坐在岸边不知在聊什么,面带笑容。

看到陆长野出现后,王怀薇知趣的起身离去。

郭白荷拉着她的手告别后,来到陆长野身边。

看到他的第一眼后,脸颊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娥眉微蹙:“你去哪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说罢,伸手轻抚他的脸上伤疤,心疼不已:“这都是谁弄得!”

陆长野拉着她坐到岸边,什么话都没说。

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谁走,郭白荷永远都会在等他。

一时间,连续奔波数日的疲惫涌上心头。

轻轻倚靠在她的肩头,困意席卷。

郭白荷抿着红唇,拉开棉袍将他也盖住,紧紧抓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有我在。”

雪下大了。

人们纷纷涌上街头,在年味还在时,享受着新年第一场雪。

郭白荷一直搂着陆长野,任由鹅毛雪淋在身上,染白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