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解剖楼的玻璃幕墙上蜿蜒滴落。秦筝正默默站在电梯旁,盯着楼层数字跳动,手上的橡胶手套在金属扶手上蹭出一道水痕,周正蹲在门边抽着烟,他的警服被雨浸成深蓝色,布料褶皱里还沾着片枯叶。
“死者三十岁左右,体表完整。“他起身时关节发出轻响,烟灰落在白瓷砖上像团灰蛾,
“但你看他的手。“周正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锈钢解剖台上伏着具苍白的躯体。本该自然垂放的手臂被摆成怪异的祈祷姿势,十指交叠抵住咽喉。
秦筝突然停住了动作。
“这里。“她的镊子尖挑起一小片皮肤,暗红纹路在无影灯下显现。那是个由无数细小切口组成的螺旋图案,像故意有人用缝衣针在皮肤上一般。
周正皱了皱眉,突然凑近过来,剃须水的薄荷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这切口间距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的。“
秦筝没接话。她的手套擦过螺旋中心,蘸取少量金粉在乳胶表面。这一动作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证物室丢失的镀金手术刀。
解剖台抽屉突然“咔嗒“一响,两人猛地转头,看见值班警员正把一个湿漉漉的牛皮纸袋搁在推车上。
“打扰两位了,说是加急件“年轻警员抹了把额头的汗,袖口蹭上了纸袋的一抹暗红。
秦筝定睛看了看忽然一怔,愣在了原地,镊子当啷落在了地上。
“这是...那个东西。”秦筝缓缓开了口。
纸袋封口火漆印上,是朵半开的鸢尾花,而这朵鸢尾花,和她锁在办公室最底层抽屉里的威胁信一模一样。毫无征兆,解剖室忽然陷入黑暗。周正立即一个箭步便拔枪挡在她身前。
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寂静里,秦筝听见尸体关节摩擦的咯吱声。而当应急灯亮起时,所有人都惊讶看见那具尸体翻过了身。
“不可能......“周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现十分钟前还伏卧的躯体此刻正面朝上,交叠的双手滑落身侧,露出脖颈处新月形瘀伤——和秦筝锁骨下的旧疤分毫不差。
秦筝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她扯开纸袋,泛黄的旧照片雪花般飘落。照片里是二十年前的医学院解剖课,年轻教授正在展示人体神经脉络图。她突然捂住嘴,那个教授后颈的胎记形状,正与此刻解剖台上的尸体如出一辙。
窗外炸响惊雷。周正用枪管挑起张照片,背面用血写着今天的日期。雨水正从通风口倒灌进来,在排水沟里汇聚成蜿蜒的红线——有人打开了楼上的血库冷藏室。
“他回来了。“秦筝的指甲掐进掌心。二十年未破的医学院教授失踪案卷宗正在她办公室燃烧,而本该封存的证物此刻正在解剖台上睁开眼睛。
“滴”一声报警声响起。走廊尽头的电梯突然自行启动,液晶屏显示正从地下三层急速上升。周正把秦筝推进消毒间反锁,看见她最后的口型是“别碰那些金粉“。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某种带着海水腥甜味的雾气涌进走廊。
黑暗中有金属拖曳的声响。周正握枪的手背爆起青筋,他闻到了和秦筝大衣上一模一样的消毒水味,混着停尸柜里特有的霜气。
应急灯突然频闪,他看见那些散落的照片正在地板上自动排列,因为地上的那些照片,拼出了临江市地图的轮廓。
而第一个血点的位置,正落在医学院天文台的位置。
消毒间的磨砂玻璃映出秦筝扭曲的身影。她后背紧贴低温柜,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柜体传来的震颤——楼上血库的冷藏系统正在超负荷运转。走廊里的浓雾漫过门缝,在地面蜿蜒成触须状,带着咸腥的潮气爬上她的小腿。
周正鞋跟碾碎了一张照片。二十年前的秦筝在残破的相片角落微笑,她身旁的教授食指正指向现在尸体脖颈淤青的位置。这个发现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浓雾中传来皮革摩擦地面的声响。周正侧身闪到配电箱后,看见推车上的牛皮纸袋正在渗血。血珠坠落的频率突然加快,在瓷砖上拼出倒计时数字:5...4...3...
“周队!看天花板!“消毒间突然传来秦筝的尖叫。
他仰头的瞬间,应急灯管爆出最后一道强光。布满蛛网的天花板缝隙里,密密麻麻的金色粉末正簌簌飘落,在浓雾中组成旋转的螺旋。周正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雾——是某种带荧光的纳米级金属粉尘。
枪声在密闭空间炸响。子弹穿透螺旋中心的瞬间,所有飘落的金粉突然悬停,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暴风雪。周正感到鼻腔涌进铁锈味,耳边响起高频嗡鸣,这感觉和卧底时误入军火商实验室那次一模一样。
消毒间的门突然被撞开。秦筝举着紫外线灯冲出来,冷紫光束扫过周正胸前警号,金属数字竟开始缓慢融化。“脱掉外套!“她嘶喊着扯开自己防护服,锁骨下的新月疤痕泛着诡异蓝光。
周正警服纽扣崩落的瞬间,金属粉尘如嗜血的蜂群般扑向织物。他翻滚着甩开外套,后颈突然刺痛——二十年前教授失踪案卷宗的烫金编号,正烙在他皮肤上发烫。
浓雾深处传来机械齿轮咬合的声响。两人顺着声音望去,电梯显示屏的红光正在雾中明明灭灭。本该停运的电梯竟显示从地下十八层持续上升,而医学院大楼根本没有地下楼层。
电梯门缝渗一抹绿光,秦筝先是一怔,突然抓住周正的手腕。她的掌心烫得惊人,声音却冷如坚冰:“天文台根本不存在,那座建筑去年就被爆破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窗外突然传来砖石坍塌的轰鸣。但在渐渐消散的雨幕中,灰白色的天文台穹顶依然矗立如初,圆顶上旋转的黄金螺旋标志,正与周正后颈的烙印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