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各怀机杼

宁辑将军段煨自议事结束后，带着一众亲卫急匆匆出了临晋城。

走了一会，段煨勒马回望临晋城那斑驳的城墙，眼中闪烁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段煨虽然出身武威武勋大族段氏，可他的兄长段颎曾为了权贵党附宦官，后因事在廷狱中服鸩自杀。

段氏因此也受到牵连，直至几年后天子下诏追溯段颎功绩时，才得以免除影响。

可即使如此，段氏已经大不如前。作为段氏家族的一员，段煨也是仕途不顺。

好在正逢董卓崛起，他顺势归顺了董卓，以求得庇护和发展，而董卓也是想借段氏的余晖壮大自己。

可是好景不长，董卓被诛，段煨成了无主之人。不过这时他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实力，便割据华阴坐观天下局势变化。

不过，由于段颎之事的影响，段煨谨小慎微，只想自保。

而且他生性多疑，对谁都存着提防之心。这也是他不愿率大军入城的原因所在。

此外，他没有他兄长段颎的军事才能，能够守住华阴以待时变，已经是他最大的能耐了。

可天下局势不断变化，朝廷从长安东归后，竟然在河东重立根基，甚至有崛起的迹象。

这让他心中有一丝憧憬，只要汉室仍在，他兄长段颎的平羌大功仍会继续护佑武威段氏。

可很快，那丝憧憬转变成了彷徨。

李傕、郭汜再度纠集十余万大军联合骠骑将军张济欲攻打河东，他心中不愿，可却是挡不住大势。

“将军，该回营了。”亲兵统领低声提醒。

段煨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翻滚的心思，长舒一口气。

如今他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可鬓角上却是染满了霜色，显示出了这些年的如履薄冰。

“走。”他简短地下令，一夹马腹向前奔去。百余名亲卫紧随其后，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回到大营，他率先带着亲卫巡视营内各处，这数千兵马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他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巡视完毕，他才向中军大帐走去。

刚踏入中军大帐，段煨便卸下铠甲，重重的坐在案几后。

可不多时，帐帘一掀，他的麾下参军杨阜左手扶着剑柄走了进来。

杨阜，字义山，天水冀县人，因机缘巧合之下在段煨麾下谋职，不但能武，而且韬略也是不凡。

“将军，临晋城来人了！”

段煨微怔，他抬起头不解的看向杨阜，随即心中涌起了疑心，他刚从临晋城回来，怎么又派人来了。

“来者是谁？又有多少人？现在何处？”

“来者是讨虏校尉贾诩，还有护送的副车中郎将李暹及数十名甲士！如今已经到了大营之外！”

“贾诩？”段煨猛的起身，神色诧异不已。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同为凉州武威人的贾诩，他岂能不知。

他下意识地整了整了整衣冠：“随我去迎——”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他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贾诩来了，李暹也来了？看来李稚然是信不过我啊。”

段煨转身回到上首坐下，冷声吩咐杨阜：“义山，你去迎他们进来，就说本将军军务缠身，不便亲迎。”

“诺！”杨阜心知肚明，施礼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待杨阜走后，段煨眉宇间又泛起了忧虑。他知道贾诩智谋过人，但向来明哲保身，如今被李傕派来，显然是别有用心。

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否则李傕和郭汜定会怀疑他的诚心。

约莫两刻钟后，贾诩在李暹的“护送”下踏入中军大帐。但见段煨正端坐在案几后，埋没于案牍之间。

“段将军，在下有礼了。”贾诩面带微笑，上前拱手一礼。

段煨神色疲惫的抬起头，只见贾诩已经站在帐中。

他上下打量，却被那双引人注目的眼睛所吸引。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贾诩身旁站着年轻气盛的李暹，正昂着下巴，手按刀柄，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段煨起身相迎，脸上堆起笑容：“未想文和来了，未能亲迎，还望海涵啊。”

贾诩微微一笑：“将军客气了。在下奉李将军之命前来，不得不叨扰。”

话音刚落，李暹却是满腔火气的冷哼道：“段将军好大的架子！我叔父派我等前来助战，将军却连营门都不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叔父？”

段煨心中微怒，他畏惧李傕和郭汜，可从未把李傕的侄子李暹放在眼里。

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虚与委蛇：“李副车此话严重了，明日大军就要开拔，军务太过繁忙。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李副车多多体谅！”

说罢，他郑重的拱手一礼。

李暹有些愕然，他愣愣的看着段煨。

他是李傕的侄子，又是李傕亲自派来监军的，他仗着李傕的势狂妄惯了，自认为兵微势弱的段煨定会亲自出营迎接，可最后只派了一个参军罢了。

段煨此举，那等于是在羞辱他。好在他还知道轻重，没有当场发作。

可进入大营后，段煨竟然没有先向他问候行礼。这对他来说，不单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叔父李傕的蔑视。

所以，忍无可忍之下，他便爆发了。

只是未想，段煨的态度转变这么快。他忽然想起了段煨的一些往事，不屑的微撇了一下嘴。

但转念一想，只要段煨配合，他就完成了叔父李傕交代的任务。

想到这里，他才稍微客气的拱手回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

“那是自然！”段煨笑容满面，“不过李副车刚至，明日又要拔营东进，不如李副车先行歇息？”

李暹闻听，沉思了片刻，便闷哼一声就要转身离去。可随后停了下来，直盯着贾诩。

段煨一见，心思微动，笑道：“至于文和，我与他乃是同乡，正好叙叙旧。”

见李暹仍是犹豫不决，他又补充道：“既然是协助，而且文和足智多谋，也好商议攻城之策！”

李暹盯了段煨和贾诩半晌，觉得也没有什么大碍，未说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见李暹带人离去，段煨连忙招来参军杨阜，好生招待李暹一行人。

稍后，他望着已经走远的李暹背影，脸色顷刻间拉了下来。

“哼！”他猛甩了一下衣袖，也是转身回到了上首坐下。

贾诩见状，嘴角处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再度行礼之后，从容的自行来到右侧坐下。

看着阴沉着脸的段煨，他淡淡笑道：“不知将军要与在下叙些什么？”

段煨微愕，他恼恨李暹的无礼，一时竟忘了贾诩的存在。

段煨盯着这位同乡，心中思绪翻涌。

贾诩虽然算无遗策，但却也心狠手辣，为自保可牺牲任何人。

若非他蛊惑李傕和郭汜等人进军长安，说不定汉室早已振兴了。

他盯了贾诩半晌，忽然问道：“文和此次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难道真的是协助我攻城？”

贾诩却笑容不减：“将军多虑了。在下只是奉李将军之命前来。至于攻城，将军身经百战，更是段太尉之弟，心中自有一番韬略，在下岂敢多言！”

“哦？”段煨精神一振，看着贾诩心中似有所悟。“这么说，文和是被迫了。要是这般，你我可是同病相怜啊！”

贾诩点点头，又微微摇头，看的段煨一怔一怔的，不待段煨发问，他说道：“将军麾下近万精锐，而在下孑然一身，如何敢与将军相提并论？”

他忽然轻叹了口气：“更何况，在下的家人尚在长安，身不由己罢了！”

到了此时，段煨已经完全明白了贾诩的深意。贾诩已经对李傕和郭汜不满，甚至失望至极。他在寻找下一个主家，能够保障他和他家人的安危。

他心跳加速，虽然他对贾诩心中有一丝警惕，可若是能收贾诩为己用，那……”

光是想一想，他心中就有些莫名的激动。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后朝着贾诩躬身一拜：“段煨不才，但也知敬重天下贤才，不知文和可否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