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战马

更漏声里，来福捧着玄铁匣子跪在阶前：“大小姐，首辅让老奴送来的。“掀开匣盖，三十万两银票边角烙着暗查司印记，与徐府送来的银票严丝合合。

温知虞忽然轻笑，将银票投入火盆。火舌舔舐官印时，她想起徐衡贞临别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这对师徒早在她重生那日，便布下天罗地网。

寅时梆子敲响，俞锦恩染血的密信突然射入窗柩。温知虞展开信笺时，南海盐晶簌簌而落，在妆台上拼出“徐“字轮廓。陆君衍的笏板忽然压住盐晶：“三日后大婚，老师要送你份大礼。“

晨光破晓时，七十二抬嫁妆已列阵待发。温知虞望着镜中九鸾朝凤冠，忽然扯下霞帔：“庞站！取我那套玄色劲装来！“

“大小姐？！“

“告诉首辅...“她将婚书掷入妆奁，“南海城今日有场好戏，比这劳什子婚礼有趣多了！“

俞锦恩玄色骑装下摆卷着塞外风尘。他镶金马鞭扫过朱漆箱笼，惊得围观人群倒抽冷气——三十台镶玉的妆奁在日光下灼灼生辉，最末三匹汗血宝马踏碎满地落英，铁蹄声震得檐角铜铃乱颤。

“温大人！“黎牧雨玄铁护腕撞在门环上，“这份添妆可入得眼？“古铜色脸庞映着箱中琉璃盏，那异域珍宝正折射出七彩光晕。

温珣广袖扫落俞锦恩肩头沙尘：“舍妹的婚仪，倒叫二位破费了。“他指尖拂过匕首上鸽血宝石，西域特有的缠枝纹在日光下宛如流淌的岩浆。

正厅内，徐氏攥裂了手中团扇。她望着庶女妆台上寒酸的两匣首饰，丹寇指甲深深掐进檀木：“去把库房那对翡翠屏风抬来！“

“母亲！“温知舒扯住她衣袖，“公中嫁妆早已...“

“公中？“徐氏冷笑指向窗外，十名玄衣卫正将镶玉宝镜抬入揽月阁——那镜框嵌着的夜明珠，足够买下半座京城最贵的胭脂铺。

俞锦恩跨过门槛时，九鸾步摇的流苏正扫过徐衡贞的竹纹广袖。这位西魏大儒的指尖还沾着松烟墨香，此刻却怔怔望着案头那卷《西域风物志》——书页间夹着的，正是他当年赠予陆君衍的出师帖。

“徐老！“俞锦恩抱拳时镶金护腕叮当作响，“晚辈从邺建城带回些小玩意儿...“他忽然掀开匣，北翟特有的马头琴与天竺佛经堆叠如山，“听闻您最爱收集异域典籍？“

温知虞玛瑙护甲抚过琴弦，清越琴音惊起檐下燕雀：“二位这番手笔，倒像是把半个西域搬来了。“

“这才哪到哪？“黎牧雨玄铁剑鞘突然敲开檀木箱，五十匹宝马的契书哗啦啦倾泻，“最金贵的在这儿呢！“他抓起把东陵白砂糖撒向空中，“邺建城的贵族为抢这甜物，差点踏平我们的货栈！“

徐篱捧着冰镇酸梅汤滚进来时，正撞见俞锦恩眉飞色舞的模样：“那些北翟蛮子见了玻璃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镶金护腕重重拍在案几，“老子当场抬价三十倍，他们还得跪着谢恩！“

温珣忽然抽走他腰间酒囊：“舍妹大婚在即，俞三公子还是少饮些...“话音未落，酒香已弥漫整个正厅——那竟是南海特产的椰花酿。

“温知虞你闻闻！“俞锦恩将酒囊凑到她鼻尖，“比御赐的琼浆还香吧？“他忽然压低嗓音，“尹黎卓那病秧子弄到三条官船，下月咱们...“

“咳咳！“徐衡贞突然重重咳嗽，竹纹广袖扫落案头《治国十策》——那扉页上稚嫩的“陆君衍“三字，与厅外突然响起的马蹄声同时抵达。

陆君衍玄色官袍挟着秋露踏入正厅时，五十匹宝马突然齐声嘶鸣。他腰间螭纹玉佩与徐衡贞那枚轻轻相撞，在满室珠光中奏出清越鸣响。

“老师这份添妆...“陆君衍笏板指向西域典籍，“倒是比学生的聘礼更衬知虞。“

俞锦恩突然拽过黎牧雨：“走走走！“镶金马靴踏碎满地糖霜，“某些人酸气冲天，老子可待不住！“玄色披风扫过门廊，惊得三匹宝马扬蹄欲奔。

暮色渐沉时，温知虞立在揽月阁顶层的露台。玛瑙护甲划过宝马契约上的火漆印记，忽然轻笑：“邺建城的糖，卖了多少倍？“

“三百倍！“俞锦恩的声音从墙头传来。他倒挂在檐角，镶金发带垂落眼前：“黎牧雨那傻子还想留着当聘礼，被老子抢来给你添妆了！“

温知虞望着他怀中滚落的东陵香囊，忽然想起前世刑场上，这纨绔公子哥儿顶着满脸血污大喊：“温知虞！下辈子老子定比陆君衍早到！“

更漏声里，陆君衍的玄色官靴悄然踏上露台。他指尖拂过温知虞肩头落花：“老师要我带句话...“笏板突然挑开俞锦恩攀着窗柩的手，“南海商道的三成利，该换三十万两银子了。“

宝马嘶鸣声刺破夜色。温知虞望着两个男人在月下追逐的身影，忽然将香囊掷向夜空。南海的风裹着咸涩水汽涌入京城，在她嫁衣上绣出万顷波涛的轮廓。

温知虞指尖轻点檀木算盘，听着前厅传来的喧闹声。三个大男人围着舆图争论不休，竟是为了船舱里该装白糖还是战马——二十两纹银购入的塞外良驹，转手竟能卖出五百两高价，这般暴利任谁不眼红？

“马匹占地颇多。“她揉着额角踏入前厅，青瓷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响动：“若是装满战马，白糖香料便装不得了。“

这话却似火星溅入油锅。温珣拍着舆图嚷道：“阿虞可知邺建城卖马多痛快？三十匹眨眼就空！“俞锦恩倚着黄花梨圈椅笑得不羁：“京都贵人们为着宝马，怕是连祖宗牌位都能典当。“连素来稳重的黎牧雨都捻着胡须点头。

温知虞望着案上堆积的货单暗叹。男子思虑当真不同，放着白糖这等稳赚的货色不要，偏要折腾这些长嘶短鸣的活物。最终敲定三十匹战马随船，倒叫徐闻隆围着马厩转了三圈，眼睛都要黏在马鬃上。

转眼到了晒嫁妆的日子。温府门前红绸漫天，二百三十抬红妆浩浩荡荡排出三条街。紫檀妆奁里南海明珠颗颗浑圆，沉水香的木箱中蜀锦摞得见棱见角。反观温知舒的嫁妆队伍，箱笼虽也铺了半条长街，掀开盖布却见棉被与陶碗混作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