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楷扔出的磷火在空气中发出幽蓝寒光,残缺的小指机关突然喷出浓烟。杨英被呛得踉跄后退,眼看着宦官的身影在烟雾中扭曲变形,竟似壁虎般贴着描金梁柱窜向殿外。碎裂的翡翠扳指在地上弹跳,每一片都映着窗外血色的晨曦。
“陛下...陛下...”无数声音突然在颅内炸响。杨英扶住蟠龙柱,看见记忆碎片如琉璃镜面般迸裂——虎贲郎将元礼的环首刀刺入宫娥胸膛、裴虔通用绸缎勒死幼年皇子、宇文化及的翡翠横刀架在自己脖颈...这些本该发生的历史画面,此刻正疯狂涌入意识。
“轰!”玄武门方向传来撞木击门的巨响。
“末将司马月漓,奉父帅之命护驾!”少女横枪挡在杨英身前,枪尖红缨突然散开,露出暗藏的十支袖箭。
杨英扑向御案。摊开的奏折被狂风吹得哗啦作响,户部尚书的朱笔字迹在晨曦中泣血:“骁果军欠饷六月,各营皆以铠甲质于西市...”未干的墨迹在“六月”二字上晕开,像极了绽开的血色玫瑰。
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杨英低头看见案角镇纸竟是青铜所铸的北斗七星。前身的记忆汹涌而至——这是墨家钜子临终前献上的“璇玑钥“,与雷霆机本是一体。
“宇文阀要反!”司马月漓旋身掷出银枪,穿透三名冲进来的叛军。她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父帅的右翊卫正在赶来途中,请陛下速决!”
“得让这些狼崽子看见更大的恐惧。”他喃喃自语,工程师的本能开始疯狂运转。撕下奏折空白页,用波斯玻璃镜聚焦阳光,烧焦的痕迹逐渐显形:西林苑地下埋着十二尊青铜地听,正是雷霆机的共振装置。
殿外的喊杀声突然迫近,杨英听见元礼的咆哮:“诛暴君,清君侧!”这声怒吼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历史上的自己,正是被这柄环首刀挑断脚筋。
杨英猛地扯下帘幔金钩,砸开御案暗格,鎏金铜匣的九宫锁正在泛红发热。
当第三声撞门巨响传来时,铜匣应声弹开。青铜板上的蛛网纹路次第亮起,杨英的手指按在震位璇玑上,感受到细微的电流震颤。
这是墨家失传的静电装置,他瞬间明白那些凹槽中黑色粉末的用途——硫磺、硝石与炭粉的完美比例。
“放箭!”裴虔通的尖啸刺破窗纸。杨英抱着雷霆机翻滚到蟠龙柱后,三支狼牙箭钉入他方才站立的位置,箭簇上的幽蓝光泽显示淬了蛇毒。
“骁果军的将士们!”杨英的吼声带着血腥气。璇玑钥突然发出蜂鸣,将他的声音放大数倍传向战场,“骁果军每人欠饷四十八贯,朕用内库金砖补发双倍!”宫墙外的攻势骤然停滞。
杨英趁机将雷霆机嵌入青铜地听接口,璇玑纹路与地砖下的铜管完美咬合。当第一缕阳光射入震位凹槽时,整座江都宫的地基开始震颤。
埋在地下的硫磺被声波引燃,浓烟在空中凝成狰狞鬼面。杨英转动雷霆机璇玑,“此刻弃械者,赏钱免罪!顽抗者——”他故意停顿,看着光斑点燃宇文阀战旗,“诛九族!”
叛军阵型大乱。“天谴!这是天谴!”叛军中有人尖叫。
杨英望见西林苑方向升起六道火柱,硫磺烟雾在空中凝结成狰狞的鬼面,十二尊地听同时共振引发的次声波,正摧垮叛军的心理防线。
宇文化及的金甲在烟雾中格外醒目。这位右屯卫将军举刀劈砍逃兵,却被倒卷的人潮挤下战马。“诛杀暴君者...”他的叫嚣被天边滚来的闷雷淹没。
杨英按下璇玑钥上最后一枚铜钮,云层中突然劈下青色闪电,精准击中翡翠横刀。
“轰隆!”雷火在叛军阵中炸开环形气浪。元礼的环首刀熔成铁水,裴虔通的须发燃起明火。当宇文化及的焦尸从半空坠落时,幸存的叛军齐刷刷跪倒,兵器坠地声犹如骤雨。
“骁果军将士听令!”杨英的吼声借雷霆机传遍四野,“此刻弃刃者,补发三年饷银!顽抗者——”他故意停顿,看着西林苑最后一道火柱吞没宇文阀战旗,“诛九族!”“
兵器坠地的声浪如山崩海啸。杨英望着跪满广场的叛军,突然瞥见赵元楷的身影消失在永巷尽头。宦官残缺的小指在地上画出诡异符号——那是个反向的宇文阀狼头,眼中嵌着独孤氏的六棱雪。
当司马德戡带着右翊卫赶来护驾时,杨英正用朱笔在户部奏折上疾书。未干的“准”字映着火光,像把滴血的刀:“即开太仓,按名册补饷。质库兵甲双倍赎回,另赐酒肉犒赏。”
“陛下...”司马德戡的铠甲还在滴血,手中却捧着元礼的首级,“元、裴二贼已伏诛,宇文阀余孽...”
“参与兵变者,从犯既往不咎”杨英打断他的话,笔尖悬在“赦”字上方,“主犯斩首,其家眷不予追究。”
寒风卷着灰烬掠过广场,几片未燃尽的羊皮纸飘落御案。杨英认出那是骁果军的质库票据,突然想起现代社会的债务重组。他蘸满朱砂,在赦令末尾添上:“欠饷皆以新铸银元结清,凭军籍领取双倍饷银。”
震天的万岁声中,杨英摩挲着雷霆机上的焦痕。
暮色降临时,第一车银元驶出少府监。杨英站在城楼上,看着士兵们用战袍兜接钱币。当有个年轻士卒咬银元验成色时,他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嗜血的疯狂,而是最朴实的欣喜。
有个独眼老兵突然跪地痛哭:“俺娃的痨病有救了!”他颤抖着捧起银元,正面“大业永昌”与背面“民安物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元楷的翡翠扳指碎片在袖中发烫,杨英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但此刻,西市酒肆正飘来新酿的香气,混着火药余烬的味道,竟有几分像他故乡的硝烟与麦芽交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