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麦考尔

自从不再有隔三岔五的剧痛困扰，杰森的睡眠就一直很好。

当天早晨他睡到了自然醒，醒来爬到床尾推开窗看看，发现社区里挺热闹。

不是人多了，而是手头有事的人多了。桥港社区最初是个流浪者营地，直到现在，聚集在社区里的人也成分复杂，有正经工作的很少，所以整个社区自然弥漫着松散颓废的气场。这会儿忽然有群人里里外外忙活，才让这种气场为之一散。

正对着停车场的岗亭里，这会儿在岗的两人是最早一批的兼职保安员工。那个还有份夜班司机工作的小伙子，正站得笔挺，精神十足地眺望远处，他一手里拄着防暴电棍，另一手拿着通话器，时不时说几句。

上次轮到他值勤的时候，杰森亲眼看到这小子搞了把躺椅，躲在岗亭里睡得昏天黑地，一睡就是整个白天。现在倒是长进了。

夜班司机正在指眺望的方向，是C2区靠近遮雨棚的栅栏缺口。

桥港社区的面积不小，为了避免滋扰，外围有一圈墙体掩护。墙体最初是用铁丝网和木板凑合的，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损坏，有人出主意，在损坏的几个区域种了荆棘。但有些水泥地面种不了植物，就一直留着缺口。

这会儿有几个少年开了辆皮卡过来，正慢慢倒车进缺口。皮卡是改装过的，车尾焊了块竖立的铁板，正好堵住缺口。但铁板太大了，把司机的视线完全挡住，岗亭这里的安保人员就帮着指挥。

而在道路尽头，有个年轻人正带着工具，往一根电线杆上砰砰地打钉子，另一个人则抱着个铁皮箱子往上比划。

杰森记得，这是拿邮箱改的，整套有十五个，用于巡逻人员到达某个关键位置以后，开箱签字确认，避免有人巡逻的时候偷懒。拉里早就提出这个意见，但先前保安们数量少，也懒散，一直没有执行。倒是现在……

杰森转过头，又听见仓库方向传来口哨声和呼喊声，那是其他保安在训练。好像还有居民在旁边喝彩或者吵吵嚷嚷的出主意。

正在那里带队的是弗洛。

杰森侧过脑袋，静气凝神，就听到了弗洛在厉声命令，要安保人员们集中精神训练，不要受外界影响。

弗洛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学生，很少摆出架势呼喝下令。这会儿终于威风起来了，但杰森又从他刻意高亢的话声里，听到一丝不安。

今天凌晨，大家坐着校车回到社区的时候，弗洛一路上都在担心。他觉得报复是自己私人的事，杰森找了那么多目击者来，万一消息泄露，会引来警方的盘查。

杰森敢打赌，等到训练告一段落，弗洛还会私下里逮着那些安保人员千叮嘱万叮嘱，勒令他们不得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这小子的性格，和拉里真像，都是那么细致，还有点过于谨慎。

杰森自己，其实完全不懂该怎么管理，也不知道该怎么长期维持一个团队。拉里死后的几天，他强行按捺住性子处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想了很久，要不要继续原来的规划，继续收容照顾奈何岛上的这些人。

等到这些事大致告一段落，杰森一点也不想再沾手。

以前拉里就总觉得，杰森的性格太懒散。杰森混迹在街头，就是因为这性格；拉里对此深恶痛绝，老想把杰森拖出泥潭，结果直到现在，现在杰森也没改掉。

甚至可以说，由于个人实力的突飞猛进，他比以前更懒散了，他不爱盘算细节，不爱关注琐事，而且越来越习惯用粗暴手段解决问题。

所以，眼前这些和杰森没有任何关系，那就是弗洛该操心的。

杰森用最粗暴的办法，让弗洛树立了威信，弗洛自然应该投桃报李，替杰森担一点责任。

想到这里，杰森觉得很满意。他把身体缩回来，顺手关上窗，然后躺回到床上。这会儿的天气不冷也不热，他把被子抱成一坨，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不到一分钟，低沉的鼾声响了起来，他又睡着了。

过了五分钟，杰森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因为他的动作太大，四个床脚嘎吱嘎吱乱响，差点塌掉。

不对，我好像有件事没办。

还是件挺重要的事……

是什么来着……

杰森坐在床边想了很久，又起身在房间里绕了几圈。

想起来了，坏了坏了，怕是来不及了。

今天是周四，拉里的葬礼就放在明天。拉里的遗物里头有张老照片，看起来是他早年的好朋友合影，照片后头还有每个人的联系方式。

杰森前天还盘算着，要联系他们，不仅报丧，也请他们出席葬礼。结果这两天事情一多，忘了。

这下不能再拖了，赶紧的。

杰森连忙从柜子里拿出照片，又把电话拿到身前。

这张照片上有五个人，照片的背后写着除了拉里自己以外，另外四个人的联系方式。

排在第一个的人没有全名，就只有麦考尔的人。

杰森拨号过去，听筒里响了两声，有人接通电话：“我是麦考尔。”

那人的语气很温和，有点南方口音。他的嗓音略显沙哑，听起来年纪不轻了，落在杰森的耳里，又隐约带着独特的力量感。

杰森吸了口气：“你好，麦考尔先生。请问，你认识拉里.霍姆斯么？”

对面陷入了安静，可能是接电话的人捂住了话筒。

“我确实认识他。”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知道，他还好吗？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和我谈。无论你们需要什么，没必要伤害他。如果你们对他下手，我会很愤怒。我想，你们承受不起激怒我的后果。”

“呃……麦考尔先生，请不要误会。我是拉里.霍姆斯的养子杰森.莱特。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是在拉里留下的照片背后，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的。”

“拉里怎么样了？”

杰森咽了口唾沫：“……麦考尔先生，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我想告诉你，他死了，明天是他的葬礼。或许……我是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出席他的葬礼。”

对面又一次陷入了安静。话筒没有被捂住，杰森听得到对面隐约的，深长的呼吸。

“给我地址和时间，我会准时赶到的……或许我们需要谈谈。”

杰森立刻把葬礼的安排通报给他。

话筒里传来麦考尔抽出钢笔，沙沙记录的声音。他问杰森：“那张照片，是五个人的合影，对么？”

“是的。”

“其他的电话不用打了，除了我，其他人早都死了。”

“好。那么，明天见，麦考尔先生。”

“明天见，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