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纯属作死

乌云在河道上方盘旋，拧出带着铁锈味的水汽。潮湿的风穿过奈何岛上废弃的建筑群，吹得横贯在楼层间、肋骨般的防火梯哐哐乱响。

响声掩护下，杰森.莱特驱车驶过厂区。车轮碾过起伏不平的沥青路面，溅起腐臭的积水。

二十年前，这里曾经是煊赫一时的钢铁制造基地，数千名质朴的工人昼夜不息在此劳作，产出的钢铁半数在本地消化，半数直接运往隔壁的港口出海。可惜，自从整个哥谭市的经济开始衰退，钢铁厂随即倒闭。

连绵的厂房一度成为各种黑帮狂欢占据之所，但随着工人及其家庭陆续离开，黑帮在这里都捞不着油水。杰森一路行来，只看到堆积的垃圾和辣眼的涂鸦，还有厂房年久失修或地基下陷导致的大片废墟。废墟间，偶尔能看到猫狗，但没有行人。好几公里的路上也没有车。

今天杰森特意穿了高领的衣服，开着一辆改过车牌的车，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这样的情形，再好不过了。

在废墟和危楼之间，准定还有昏了头的酒鬼和毒虫出没，那就不能强求了。这片哥谭市最老旧的工业区，是各种稀奇古怪案件的高发地。考虑到警察们通常不会来这里，他们所代表的公正和秩序更不会出现，所以瘾君子们也都识相，并不会多嘴多舌。

沿着厂区道路再行驶十分钟，四周越来越荒凉，空气中除了铁锈味和工业废水的臭味，又多了一股腐烂鱼获的腥气。杰森轻车熟路地拐进一条碎石子岔路，把车停好。

他所在的位置，处于货运港区和铁厂的分界线上，两边都有高高的墙壁。杰森沿着高墙走了将近五百米，找到墙体坍塌的缺口，进入到港区。

港区也废弃很久了，这一带早年是分配给高级管理人员居住的宿舍，由五排维多利亚式的联排屋组成。

海风携带着水汽和盐份，天然带有腐蚀性，木制的建筑如果没有得到良好维护，损坏很快。现在联排屋已经摇摇欲坠，腐朽得不像样子。某处窗框悬挂着冰激凌店周年庆的彩旗，彩旗快褪色了，一只乌鸦敛翅在旁努力撕咬，想把最鲜艳的一抹扯下来。

绕过宿舍区，眼前有一座较新的建筑，是冷库。

早年这也是港区的配套设施，去年被人买下来，做了加固翻修，配置了制冷设备和柴油发电机，重新投入使用。

冷库的新主人是费什.穆尼，哥谭最有名的黑帮首领之一。她控制着哥谭三分之一的酒吧和俱乐部，五分之一的冷冻肉类交易。这个冷库，既负责转运酒吧和俱乐部所需各种违禁品，也转运猪牛羊，忙得很。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这里还是穆尼和她手下犯罪团伙毁尸灭迹的专用场地。

杰森知道，穆尼手底下有一批狠角色，经常在这里杀人。今年以来，至少十五个人死在了冷库里。

死者有的违背了穆尼的规矩，有的仅仅言语触怒了她，下场便是被运到这里拆解碎尸，和丢弃的牲畜下水料一起，倾倒进滔滔哥谭河水。

布洛克的新搭档既然被带到这里，恐怕结果已然注定。

詹姆斯.戈登来哥谭不久，杰森只远远见过他一次，没打过交道，不熟。戈登的死活，和杰森也没关系。

哈维.布洛克却不一样。

这家伙满嘴脏话、长期酗酒，而且毫无责任感可言。但在杰森眼里，他同时也是哥谭仅有的良心警员，算是杰森的朋友。

半个小时前，布洛克飙车从阿卡姆大桥冲下来，找到杰森。他说，他的新搭档因为触怒了费什.穆尼，被带到了冷库，随时会被处理掉。布洛克并不喜欢戈登，但他不能眼看着搭档死。所以他得去冷库救人，希望杰森做他的后援。

身为哥谭旧城区颇具名望的街头打手，杰森收钱办事，从来妥帖，什么脏活都不嫌弃。但他并不打算直面哥谭最凶残的黑帮，所以当场拒绝。没想到，布洛克拿了五百块塞在杰森手里，转身就走。

布洛克这家伙，明明仗着警探身份敲诈勒索没停过，手头却存不下钱，喝酒都只喝促销区打折的货色。五百块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他是当真的。

还能怎么办？杰森只能看在钱的份上。

冷库非常大，有好几扇侧门。围着冷库背面走了小半圈，杰森确定黑帮没有留人在外头望风，随即找到一扇没人把守的侧门，悄悄打开，溜了进去。

冷库里一扇扇冰冻猪肉挂满，遮挡了视线。杰森听到布洛克在冷库深处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又打电话给谁求情。

记得布洛克曾经自吹说，他和费什.穆尼很熟，那么电话另一头应该就是穆尼女士了。

杰森忍不住叹气。

在哥谭这个警察和黑帮深度融合的地方，警探的身份还挺管用的。只要警探提要求，如果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黑帮首领总会给警探一点面子，做一点退让。

可费什.穆尼是个疯子。作为哥谭黑帮首领里唯一的女人，穆尼的凶残劲头超乎想象，被她送进冷库的人，从来都不可能活命。布洛克这做法纯属作死，只会把自己也送上绝路！

得抓紧。

杰森加快脚步。

他身高六英尺五英寸，体重二百二十磅，堪称巨人；但行动却非常敏捷，像一头巨大的老虎游走在山林里那样自如。他的靴底踏在冷库地面的冰碴上，只发出微弱细碎的声音。

一边走，他一边从腰间拿起半新不旧的作战手套穿上。手套也是超规格，最大号的，厚实的鹿皮表面有些磨损的地方被用心缝补过。

紧赶几步，杰森接近亮着密密麻麻白炽灯的地方，看见了被倒吊着的戈登警探和虎视眈眈的黑帮打手。

布洛克倒是好胆量。他拿着手机，在打手环伺下来回走着，说个不停。明摆着，他还在向费什.穆尼求情。

虽说哥谭警匪一家，这警探能和黑帮头目亲密成这样，也实在有点本事。

可求情显然不顺利，说到后来，布洛克的话语中已经有点急躁，嗓门越来越高：

“听着，费什，放我搭档走吧！你要是杀了他，我就不得不抓你了！我也不想那么做，可如果别人杀了我的搭档，我却毫无作为，别人会怎么看啊！”

说到这里，他低头听了几句。可能得到了穆尼的某种保证，他终于放松下来，把手机递给了对面的圆脸壮汉。

杰森认得这壮汉。他叫布奇，因为性格有点傻愣，很得穆尼的信赖，也是穆尼手下最凶残的罪犯。

“我在，老板。”

布奇拿着手机听了几句，看似憨厚的脸上凶光一闪。

布洛克正背对着布奇，蹲下身子拍打着戈登的脸：“詹姆斯，你还好吗？我们可以回家了！”

话音未落，布奇举起一条冷冻猪腿，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将他打晕过去。

“臭条子！”布奇狞笑着，指挥手下把布洛克倒吊起来。他得意地对旁人嚷道：“如果我能做主，就一枪爆了他的头，让他死得痛快点。可谁叫他天天在老板身边晃悠，惹得老板心烦呢？弗兰奇，过来！该你干活了！”

名叫弗兰奇的大汉身披屠宰场全套装备，只露出两个眼睛，双手也套上了防水手套。他听着布奇的呼喝，也不心急，摇摇晃晃走来，慢条斯理地挑选刀具。

这种专业人士，黑帮也要尊重的。其他人不敢催促，只七手八脚地把布洛克抬起，举高。有人问：“电锯呢？电锯在哪里？”

要牢牢倒挂一个大活人，确保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可比挂冷冻的肉条要麻烦多了，勉强能算技术活儿。电锯暂且用不上，一个面目凶恶的打手发现身边绳索不够，于是匆匆返身，恰从杰森身旁走过。

杰森从阴影里探出手臂，将之拽进角落。小臂筋肉贲起，巨大的力量迸发，伴随咔嚓一声轻响。在打手踉跄的瞬间，杰森就折断了他的脖颈。

这动静稍微大了点，风机运转的响声遮掩不了，立刻引起一众打手的警惕。好几人同时喝问：“谁！谁在那里！”

打手的尸体像个被抽去骨头的肉口袋，杰森松开手臂，本想任凭坠地，却恰好看见上方滑行轨道的铁钩晃悠。于是他嘿嘿笑了两声，提起尸体，将之重重挂在铁钩上，向打手们所在的位置猛推。

带着余温的尸体被铁钩贯穿，抽搐着、晃荡着，喷着血，带着铁链和绞盘碰撞的巨响，从打手们的头顶悠了过去。打手里比较倒霉的，仰面观看的时候被淋了一头一脸的污血，简直没法呼吸，急忙俯身抹脸。

其余打手们稍一愣神，杰森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