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越见卿顶着发乌的眼圈从梁府出来。
不是他身体不行,是梁夫子说得太多,引得他思虑过度,一晚上心湖起伏不定,动用了十几次道心。
绝对不是因为夫子太唠叨……
越见卿上了马车,柏草这小妮子捧着语令坐在他身旁,车厢里还有梁府管家秦先生,外面则是仆役若干。
他们要先去老牙行找点“帮手”,然后一起去新赐下的泾阳宫里收拾收拾,最后再去见见他的便宜爹。
毕竟天还没亮就有人送了口谕到梁府,大意是说皇帝打算下午和新“儿子”一起吃饭。
越见卿需要在白天尽快完成这些事情。
牙行偏僻,在东郊一片旷野里支着数不清的帐篷,唯独靠着小曲河的一侧修筑雅楼几栋。
本来要人手这些事越见卿大可不必亲自来,但鉴于自己一点家底都没有,起码得要两个信得过的人服侍,他还是决定采纳夫子建议,老老实实自己去找。
显贵们几乎不来此地,但有些特殊情况来了,便是直接入雅楼,完全不在外面的帐篷里逛。
越见卿下车时就已经在雅楼的院子里,入目是翠园绿苔小石阶,瘦岩嶙峋,意境清奇。
接着就有样貌秀美的女侍冲他们行礼,引去一座更大的院落,中间是个凸起的两丈宽的圆形高台,近处围着一排楠木圈椅,衬毛皮软垫,看起来十分舒适。
越见卿坐下后,引路的女侍递给他一个纯白面具,戴上后不出盏茶功夫,就有一个姿色昳丽的女人上台,说了些暖场话,似乎是这牙行的掌柜一类人物。
然后就有魁梧的铁面壮汉带着一个个男男女女依次上场,每次展示前,所有客人都能收到一个奴隶的手牌,写有年岁生平等等。
他们中有败落的世家小姐,祖上曾是显贵的清秀公子,还有身世单纯,但精通各项手艺的特殊货物。
来的客人有三四十位,兴致都很高,不光每一个奴隶都被高价拍下,连送人上场的魁梧汉子都有人感兴趣。
女掌柜心情也很美丽,直接当做添头送给那客人。
因为都戴着面具,所以也没人知道这位重口的客人是谁,什么身份。
越见卿一个也没拍。
倒不是因为没钱,他也认真看了每一个手牌,但就是一个都没有拍,奴隶上场的时候,他甚至连仔细看的兴趣都没有,只是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女掌柜注意到他那模样,等到拍卖结束后,又单独请他去了一间雅室。
“公子志趣高雅,想来也看不上这些俗物。”她笑吟吟地拍手,差人送来五个新货。“她们都是良家子从小养大,心性温顺,精通八雅,各有异趣。您看?”
这五人有的贤惠,有的高冷,有的端庄,有的艳丽,个个皆是绝色,五官迥异,发色都有白,金,赤,黑数种,瞳色还有碧绿,湛蓝,乃至眼珠一颗金色一颗红色者,一看就是来自不同国族的人。
看越见卿面无表情,掌柜微微一笑,再次拍手,送上来五个绝色男人。
越见卿终于动了,他转身就走。
“啊?客官?”女掌柜愣住,要不是此人身份尊贵非凡,她几乎要以为是被消遣了。
越见卿动作没有停顿,倒是他身后的小姑娘开了口,“我都不喜欢,去别处看看。”
女掌柜闻言再次愣住,心里寻思这是哪儿来的小妮子,新皇子屁股还没坐热她就已经当起皇妃来了?
不等她想明白,一行人已经离开院子。
路上一直旁观的秦先生这时终于开口道,“殿下不喜欢这种的,可以去外面看看,那边只是简单教了些东西,后面再学也是不错的。”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出越见卿不喜欢这种调教得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奴隶,她们音容笑貌看似各有千秋,实则一举一动都遵从同一种规矩,普通人家用也就罢了,如果主子秘密多,就很有风险。
因为这种奴才早已被牙行驯化,一旦遇上原来驯化他们的人,就会立马交代一切,真正大户人家都是自己养家奴,胜在知道底数,安全。
这位小主人也绝不是不愿用奴隶的人,只是单纯看不上而已。
他恐怕是喜欢自己教出来的。这就比较麻烦。
秦先生心中揣测,带着越见卿去了一家信得过的牙行,虽是支的棚子十分简陋,但打理得干净,奴隶们也看着健康。
“胡兄,好久不见。”秦先生笑着寒暄几句,“我们家小公子想来挑几个好姑娘,您看着给找找?”
“巧了,今天刚练出来两个乖的。”姓胡的贩子戴一顶斜羊皮帽,老脸蜡黄满是皱纹。
他从地上坐着的人堆里拽出来两个比柏草大不了多点的小姑娘,她俩手腕被粗麻绳拴在一起,拽一个人出来就带着另一个。
她们虽然长发乱糟糟的小脸瘦削,但肤色白净,见客时脸颊微红,怯生生的。
羊皮帽斜了眼被秦先生等人隐隐围在中间的小公子,眼神堪称毒辣地辨认出真正的客人,吸了口水烟,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嚷。
“老王家生了九个丫头,实在受不了了,他是个清贫的穷县官,祖上三代都干干净净,也养不起这么多女儿,前两天最小的那个饿死了,只好把大的卖了养小的。”
秦先生点点头,眼角皱纹微微扬起,暗含满意之色,但他没有表态,而是望向小公子。
“她俩会干活吗?”小公子没说话,他身后一个小丫头反而皱眉问道,“我养不了闲人,也没空教。”
羊皮帽没急着说话,眼神在小公子和丫头之间飞快扫了几眼,才慢吞吞开口,“会,她俩是家里最大的,双胞胎,什么糙活细活都会干,承蒙老王信任,她俩要绑一起卖,价也不低。”
“哦,会什么啊?”小丫头片子恨不得双手叉腰,显示自己的大人气。
秦先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不知道哪句话是越见卿说的,便权当都是他说的,于是也默默听着不插嘴。
羊皮帽嘿嘿一笑,不搭话。
左边的小姑娘自己细声细气地道,“我会做饭,主要是点心面食,还有汤,会扫地担水烧柴,也会帮……帮主人穿衣服……”
说到这,她偷瞄小公子一眼,低下头脸颊通红。
“我也会做饭,主要是炒菜,她会的我都会,还能缝补衣服,搭配衣服首饰,梳洗打扮以及各种发式。”
右边的小姑娘显然胆子大些,声音也清脆悦耳,如同百灵鸟儿,“之前我们在李府上做事,伺候过贵人。”
“那为什么不接着做呢?”柏草扬着脸。
“因为,因为李大人……”她闭上嘴,神色黯然。
羊皮帽笑呵呵地上前圆场,“到这就行了,到这就行啦,爷瞧得上吗?若是不行,咱也没有更好的货喽。”
柏草点点头,小脸严肃道,“秦先生,麻烦您了。”
秦先生知道,这句话一定是越见卿说的。
他当即拉着羊皮帽去一边讨价还价,很快把人要到手。